风衔正说着话,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狐毛在微风中略略抖动,警觉的眼珠盯住远处的树丛,身体微微蜷缩下来,忽然猛冲出去,开始狂奔。两两叫一声“师兄”,跟上去。她着实追不上风衔这样的捕风猎手,但她善于捕捉任何的风吹草动。
两两在草丛里爬行良久,终于看到一群灵兽聚集在一起。她只见过数量庞大的死魂争相挤进鬼门关,但还没见过二十多只的灵兽,不管是两腿的飞禽、四腿的走兽,都在奋力地抬起身体望向百丈通天多罗树枝顶端的,一只碗。那碗在枝头旋转如陀螺,没有了使它能够一直转动的东西,很快就将跌落下来。所有树下张望的灵兽皆神情紧张,但却无人敢动。
两两淡定地从一个个灵兽身上爬过来,找到了风衔,盘在他头顶天真地问:“师兄啊,你们在干什么?”
风衔正专注无比地望着枝头的碗,一句话也不说。长着翅膀的水鸟在空中发出阵阵嘲笑。
风衔忽然对头顶的两两说:“待会师兄爬到顶端之时,你就跳起去咬掉水鸟的头。”两两领命说好。
水鸟盘旋了半晌,找准了角度朝碗直飞而去。风衔也鼓一口气,纵身跳上多罗树,轻盈地脚掌贴枝叶即起,一跃数十丈,快如闪电。
将到顶之时,水鸟也已身在咫尺。两两借着风衔的身体弹了出去,但预估的距离错了些,只咬到水鸟的尾巴。
这一下仍旧拖慢了水鸟。风衔已然在百丈的高顶上稳稳叼住了碗。树底的众兽发出兴奋的狂吠,伸头伸脑地等待他数步跃下。待风衔将那碗叼下来,身前已横着一条众兽提前挖出凹槽的长木。风衔将碗中的白色液体徐徐倒入槽中,自己跳到一边上,嗓子里发出狐狸得意的声音:“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啊啊嗷嗷嗷嗷呜呜呜——”
众兽沸腾地排成排伸舌头在凹槽中舔舐,风衔才想起了两两方才跳出去咬住了水鸟,却被他的后脚蹬了开来。蛇身坠了下去却没了声息,他终于着了急,开始挤出兽群去寻找。
昙花花开即败,败后又开,新旧花瓣铺满地面与高草,层叠难辨,鸦青云纹与紫花融为一色,风衔的前掌觉得踩到了什么柔软的衣料,抬头 ,银丝垂坠的肩头上服帖着稚嫩的蛇身,绝世容色的脸庞微微低下,深邃淡泊的眼神垂下望了望他。
两两看着两两傻傻地信了风衔,从百丈高的树上跌落,只觉得这副幼小的蛇身要狠狠滴疼上一疼了。只是还没跌落,便掉落温暖的漩涡。师父他老人家正巧看到,袖子一垂便接住了她,将她送上他的肩头。
风衔抬头的那一刻,身体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身狐毛竖起,九尾张开如雀屏。两两奇怪,这家伙可是号称昆吾宫第一萌宠,师父时不时便抱着他摸摸,带他去殿上玩耍,怎么此时见到师父回这么害怕?
风衔这时紧闭上眼睛,过了一瞬,复又张开,审视一眼两两,又望一眼玉宸君,低头说:“师父来了。”
师父伸出一掌,风衔便跳上去,一团雪球在蜷缩在他手中。
两两掉落时,已将风衔叼着碗回身跃下的情形看在眼里,心里有一丝失望,一句话也不说地抚在师父的肩头。
师父面上没什么表情,开口说:“给你们两个再喝一碗奶。”
两两愕然:“喝奶?”她可是蛇,没喝过奶。她这是也才知道,原来他们争抢的那一碗白色液体就是传说中的……奶。
师父余光扫着手掌里的白绒球:“风衔,你二百六十岁就断奶,有些早了。”说罢已经将两兽带到欢喜园树林边的一处栅栏,里面有数头奶牛悠闲地吃草。神牛只是欢喜园里本来就有的灵兽,并不是神之后裔,原先伏羲大帝在世的时候有一头公牛,是大神的坐骑,后来伏羲陨殁,公牛便退役,留恋他的“后宫”。
风衔探出头来奇怪地问:“神牛不是三千年才怀一次孕,每天才能产一碗奶么?”
师父摩挲摩挲他绵绵的绒毛:“今日有一头不小心撞在树上,身子一抖,结果多产了一碗。”
师父看着风衔:“不去喝吗?”风衔斜睨两两,脸有点红,好在白毛下面也看不出来。他这一迟疑,师父亲手拿着白玉碗走到神牛身前俯身,神牛俯首,将奶水倒进去。
风衔硬着头皮跳下地去,跑上前伸舌头舔了一口,还真是好喝啊,再舔一口,妈呀太好喝了,果然就是两百六十岁的□□,面子和牛奶还不是一个重量级。
师父侧头对两两说:“你不去尝尝?”
两两看风衔喝那么香,顺着师父的胳膊爬下来,爬到碗前用长长的信子捞了一点,然后浑身一震。
在两两的幼年生涯中,从来没尝过两样东西。一样是牛奶,一样是蛋黄。她跟随师父以后都尝过了。美味令她这条冷血动物彻底地崇拜起了师父。她的冷血一见到师父就沸腾,就是从牛奶而起的。
数百年转瞬即逝,风衔的四肢和身体早已经变宽变大,白色的绒毛也随之变长。脖圈里的鬃毛也变作了厚厚的一层围脖,托举着骸骨成形的猛兽头颅。
两两的身子也高了三四丈,吐出的信子也粗状得像树枝子。
风衔正在睡觉,两两凑过去,拿尾巴将风衔的一只后掌拖起来。虽然从小白狐长成大白兽,这爪子的肉垫还是一如既往的粉嫩,摸上去软绵绵地好像云彩。
风衔惊醒,威严的面部有些僵硬:“你干什么摸人家?”
两两平静地说:“我一贯喜欢趁着你睡觉,拿你后掌记录些事情。”
“你……你都写的什么?”
两两淡淡说:“第一次是你睡醒迷糊中忘了还长着尾巴,追着九条尾巴转圈转了一个时辰昏过去继续睡,我于是踮起你掌心写了‘二狗子’几个字。”
风衔一脸尴尬:“虽则下界经注妄称‘天狗状如狸而白首’,他们一族同我们九尾白狐在智商上也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两两呵呵继续说:“后来我就觉得你肉垫的确是块好板子,我有什么心情,就在你这里记一下。”
风衔自己趴下去看后脚掌未免太伤威风,既然她将自己的手掌卷着,他只好问:“现在写得什么?”
两两开心地读:“‘要变人啦!’”
风衔蓦地抽回手掌,前腿后退并用,开始擦掉肉垫上的字,口齿中发出不满的声响,露出后槽獠牙一双,诡异地有些唬人。
“哼,我早就能变作人形了,还不是留在园子里陪你。你长得太慢了!”
但是抱怨完,风衔还是贱兮兮地爬过去,伸出舌头在蛇头舔了舔:“乖两两,我要看你变人形。”
两两点点头,“可我不知道怎么变啊。”
风衔吐吐舌头说:“跟我来。”
两两跟在他身后。她这时候的一副原身已大如蛟龙,走一步便摧枯拉朽、断木垂垣。风衔毕竟年岁比她小两百岁,身形较她还袖珍些,但跑起来也是腿一蹬十丈开外,风过白毛飘。
无量池是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透过池水可望见下界的昆吾山,但视野却有限,望不见四海八荒之地。
两人声势浩大地从无量池水中向对面游过去。池中心是个水下的漩涡,因水清澈,可以望见漩涡的转动,与下界连通成龙卷之势。风衔之前所说,听多罗树五调幻听会沉陷歧途,就会堕入漩涡,直接被扔在昆吾山妖兽死谷。这样的话在欢喜园的神族灵兽中一代传一代,所以一直没人敢过去。
两两亦是不敢,眼看风衔的身子一半消失于漩涡之中,她倒吸一口凉气喊:“师兄不要!”
风衔脚停下,后退两步,消失一半的身子又显现出来:“不要什么,不要死?”
两两急得一口叼住他的后退往回拉扯。将他全都扯回来才郑重点点头。
风衔暗暗笑着任凭她将他拉回去,随后说:“傻两两,师兄怎么会随便死呢?师兄还得看你化出仙身,变成一个丑八怪老神婆,嫁不出去来哭求我……”
两两气晕了,尾巴蓄力从后头甩过来,啪地一声将他拍飞了出去。
风衔从水里面四蹄划水过来:“这漩涡虽然可以坠到下界的妖兽死处,但你又没有沉迷五调,只会随着漩涡转到园子外面去。师兄不过是带你出去领略一下昆吾宫殿的风采。”
两两还有些心有余悸:“当真么?”
风衔从漩涡处像方才一样消失无踪,两两原地思索一阵,也打定主意跟随下去。
从漩涡中憋着气息再次浮出水面时,与欢喜园的光景已是不同。
水面无垠如镜,镜上漂浮着缓缓随波逐流的岛,长宽千余丈,实际上是只龟趺的壳。壳上驮着昆吾宫殿,
这里是化出仙身的神族子弟所居住,里面藏书和器具包罗万象,供他们修习琴棋八卦、本族术法和所属五行之术,典册还有玉宸君几十万年前的笔记,法器宝物还可隐现当初他使用的每一情形;这也是玉宸君修行生活之所,但他到底住不住在里面,还没人论证过,至少没有人见他进去或者出来。玉宸君总是忽然出现在殿上某处,徐徐走来,离开时也是无人知晓,宛然若在,有相无相是耶非耶什么的,一般人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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