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仰头看他:“何时回来的?”
“刚到。”
他相当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向宫外行去。
银月城的街道含香逛过许多次,今日看上去却有所不同。街道上挂着无数纸灯,商贩林立,摆着各色物品。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含香道:“你带我过冬时日?”
冬时日是冬天最冷的一天。在这一日全家团聚共度寒时。
白砚笑道:“是,也不是。”
他带着她穿过街道,又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一座废弃高塔。那高塔是在山壁上砸出来的,一部分墙体已然坍塌。
“到了。”白砚指着那山壁道:“此处观景最好。”
没等含香看清,他便搂着她的腰向上飞去,她足下一停,便看见自己身处于那废弃塔楼上。
只见地上铺着厚厚毛毯,摆着香炉瓷器。连枕垫茶具都一应俱全。虽是废屋,这般布置下却别有一番风味。
从这里向外看。便是一大片的湖泊,秋日时白砚待她在湖中垂钓,当时湖面映着秋天蓝色的天空,周围山岭倒映在湖中,甚是好看。
现下大雪已将湖面覆盖。看不清湖面的模样。偶尔有几个小妖嬉闹着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跑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冰痕。
白砚升起炉火开始煮茶。
含香坐到他面前,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搅拌着煎茶,他的手很漂亮,指尖圆润饱满,又很灵活。不粗糙也不细滑,刚刚好。
白砚好茶。更爱自己煮茶,闻着茶香,心情也安定下来。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白砚道。
含香抬头看他,水汽升起,腾起的水雾模糊他的脸。他专心的看着煎茶,缓缓道:“那时的银月城还没有现在一半大。这个塔楼也还未倒塌。父王城务繁忙,时常不在城中。我是银月城少主,父王替我寻了许多老师,每日功课繁重,累的时候。我便躲到这塔楼中来。”
他替含香倒了杯茶:“从这里看去,可看到崇山峻岭,天山琥珀。那时我想,这里便是世界的制高点,这里便是整个世界的全貌。后来长大些,父王带着我走遍大江南北,我才知昔日眼中的全世界是多么小,多么卑微。我暗下决心,必定要得到全世界。”
“这千年来,我只得这一个目标。”他喝了口茶,苦笑道:“后来才知,这全世界与一些事比起来着实微不足道。即便如此,依旧要去做,倒是有些身不由己了。”
这是白砚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心声,他这样的性情,便似眼前冰封的琥珀,难得会让人看到真心。
他这般坦诚,她却不知说什么好,又因感到他的无奈,心里越加难受了。
含香喝了口茶,皱眉。
“苦吗?”白砚问。
“苦。”她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微笑道:“再苦也只是茶,只是茶罢了。”
再苦也只不过一杯茶。
冬日的天黑的早,一盏茶没有吃完,天已经全黑。雪花一片片往下落,被八角宫灯照得发亮。
白砚撤去茶桌,将毛毯披在含香身上,自己斜靠在软垫上。
“再等一会,就要开始了。”
夜色越浓,湖畔小山上亮起一点灯光,不多时又是一点。零零落落相距甚远,中间还有树木隔开,彼此间看不太清晰。
这灯光不多,只围着湖畔亮起,偶尔可听的一两声年轻男女的轻笑,随即淹没在茫茫白雪中。
白砚一挥手,宫灯熄灭,眼前只见远处的灯光星点,似远天上的星。
“这是......“
冰凉的手覆上她的唇:“别说话,听。”
远山空旷,只听得落雪沙沙,仔细辨认那细雪声中传来低吟。先是一人之声,后诸人相喝。有梆子敲打节拍,一下一下,古朴浓重。
含香甚少听人唱歌,只觉得世上没有人能比离歌的歌声更美。此时这歌声虽比不上离歌曼妙,却更加沉重。
那歌词用古妖语吟唱,讲的是上古神怪以末与天人神女相爱三生,不得相守的故事。曲调沉重悲伤,又摧人泪下。
那歌声远远,只重复唱着:“三生归土,不复见。”
含香听着听着,心里一阵难受,似被狠狠锤了一拳,一滴眼泪滑落。
身旁传来白砚低低的嗓音,附和那歌声唱道:“三生归土,不复见。”
歌声凄凉痛楚,又甚是无奈。
含香一震,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按住他的唇:“不要唱。”
她也不晓得为何不许他唱,只觉得那以末与天人神女一为人一为妖,纠葛三世,一人落于海底,一妖葬于山巅,永生不可相见,这个故事可悲,可白砚唱起来却让她害怕。
他的脸很冷,嘴唇冰凉,连突出来的气息也是冰凉。明明冷,却说不冷,执着穿着她所制的秋衣。黑暗中,他的眼透着蓝光,本应该是两只眼,却只剩下一只。
她心中一软,感情汹涌而出,刹那间明白他对自己意味这什么。
什么不悲不喜,什么平常心对待,全是她安慰自己。
若非喜欢他,他来贺兰山救自己时她怎么暗暗窃喜!若非喜欢他,怎会一听他有难就奔赴衡水城!若非喜欢他,怎会遇险时便向北方飞!若非喜欢他,怎会容他占自己便宜!若非喜欢他,怎会与他一起什么事都不做也觉得开心。
这些年说对他无情,其实只是自己骗自己,她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放下过!
别说什么连续两次跳进同一个坑,她根本就没从那坑中爬出来过!
无力感抓住了她,这么多年,人事变换,唯独感情没有变过。
她放下按在他唇的手,向湖泊看去。
此时围着湖畔的灯光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在歌声中,湖面亮起银光,厚冰破去,一颗银树从湖中升起。
那棵树越升越高,张开枝干,枝干上满是银光闪闪的树叶。
无数灵光向那树叶飞去,每一片树叶与灵光结合,那树叶就变为粉色。不到一会,整棵树似花树盛开,全是一片粉色。
天上的云层散开,在茫茫大雪间,一轮银月照下,粉红树叶向天上飞去,直奔银月。
这场景美的惊人,分明是大雪漫天,天上却有月亮。
天地间布满粉红树叶,那些灯光向大树涌去,含香能看清是一对对男女,伸手向那片片树叶抓去。
白砚道:“传说此树乃是以末化身,每隔十年出世一次,只在此大雪纷飞之夜才可见。这千万片树叶中,只有一片为真实,只要得到这一片叶片,便可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你想不想要?”
含香心跳的很快,她伸出手,那些树叶飞到她手心,她用力一抓,便消失殆尽。
这以末化身的树叶同世间情爱一般,看似唯美,实则虚幻,经不起一指之力,而在万千树叶中,也只得一叶可修得正果。并非这一叶有何神力,而是要在这万千树叶中寻得一叶,也得经过万千次的希望与失望,这个过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而若有在万千叶中寻得一片的决心和毅力,又何尝不能够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
含香用力抓住一片叶,坚定的道:“我要。”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冬时日
夜色深沉,冬时日的庆典才拉开序幕。
无数灯笼挂满银月城上空,街上人头涌动。商贩们将最好的货物摆出,糖人、丸子、木偶,应有尽有。
笑声,喧闹声,爆竹声,声声响动。
便是纷飞的大雪,也挡不住群妖的热情。
传说古神兽以末蒙智未开,四处伤人,便是在冬时日这一天受天人神女教化,从此开启蒙尘,得道如一。
那以末与天人神女初见之时还是个兽型,因此在冬时日这一天,上街游行的男女都要戴上象征以末的鬼面面具。这数万年下来,面具也得到改良,并不似以往的那般可怖。特别是女妖们爱美,那些商贩也将面具制得精美可爱。
含香带着个金色的蝴蝶面具,每走一步,金色的蝶翼便会颤动,那面具罩住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口鼻并一个精巧下巴。她长得本就美,这般一来更有种独特韵味,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猜想这面具下的脸会是怎样的绝色。
她与白砚穿梭在人群里,也不晓得这街道施了什么法术,一脚猜上去,地面便显现出亮光,等第二只脚落下,那亮光便又消失。
含香甚是新奇,不停踩着地面,开心的不得了。等到看到几个刚化型的小妖也在做同样的事,才稍作收敛,正经的走起来。
街边卖了许多小玩意,她每一样都翻看一遍,只要是她落下第二眼的,白砚就立刻买下。一条街还没走到一半,她买下的东西已经装了半个乾坤袋,害她都不敢再看下去。
街道拥挤,不时有妖怪嬉闹着跑过,每每此时,白砚都会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后来被人群冲散了太多次。他干脆握着她的手再不放开。
街上女妖甚多,不乏相貌出众的。白砚虽戴了面具,却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一看就知不是凡品。那些女妖都故意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绕的含香甚不耐烦,倒是白砚心无旁骛,只看着她一个。
银月城顶部的塔楼缓缓响起钟声,一下,两下,待得响满十五下,无数烟花绽放,火花从天空落下,眼里满满都是各色烟火。鼻尖传来硝磺的气息,却让人更加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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