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风微觉歉然,松开手指,掌心贴在它额头,浑厚的仙力源源不断透入它体内。
雪狐精神略振,想站起来,随即意识到全身经脉已尽数断折,摇头道:“哎,我是不成了,你不用浪费仙力了……”
冥风催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雪狐茫然道:“昨晚来了个紫衣人要杀小晴,辰汐被他用法术挡在外面,还受了伤,咳咳……”
紫衣人?冥风皱眉。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诸灭一位天神?就算是天帝也未必能办到……
天帝?紫衣人?脑中灵光一闪,天帝确实常着紫衣!莫非真是天帝?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杀辰汐?
冥风抓住雪狐的手又是一紧:“说清楚点!紫衣人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啊!雪狐叹了口气,道:“那个人一直笼在紫色迷雾里,根本看不清样子。咳咳……我见他要杀小晴,就朝他扑了过去……”
后来它被天帝击飞,昏死过去,后面的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你说辰汐……他死了?”雪狐忽然问道,猛地想起,自己倒在地上时,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辰汐从天飘落,甚至有一刹他像在是对它微笑,笑中带着感激,但它又仿佛从那双眸中看出深不见底的忧伤,充满了眷恋和不舍……不知是自己受伤太重,还是那种眼神令它不敢多看,雪狐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那像是梦中情景。
“一定是!一定是那个紫衣人杀了他!”雪狐激动得浑身颤抖:“冥王,你一定,一定要替他……”雪狐刚想说报仇,忽然心里打了个突,改口道:“不行,那个人太厉害了,连辰汐都斗不过他,你还是不要去了!”
它突然将嘴巴凑到冥风掌心,吐出一物,竟是一颗圆润的玉珠,通体黝黑、暗哑,没有一丝光泽。
这是辰汐之物。
冥风一见便想到那串辰汐一直戴在手中的,象征着他毕身修为的玉珠。如今这串珠子随着他的真元散落寰宇,凑巧被雪狐衔到这一颗。
“这是他的,留个纪念吧!”雪狐的声音又微弱了下去。
冥风将那枚珠子紧紧攥在手心,抚着雪狐地头,轻声道:“谢谢你!”
雪狐叹道:“只因你当年一句话,任何鬼差都不得靠近这方圆百里,到现在也没个人来收我,咳咳,这可真是死不了活受罪啊!你要谢我,就把我魂魄带回冥府吧!”
“好!”
雪狐动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哎,他的恩是报了,可我还另欠了许多恩情,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呢!做只妖想报恩真是难呐。冥王大人,来世,让我投胎做一回人吧!”
冥风点头:“好,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最漂亮的人!”雪狐又兴奋起来,“我想要有一双像辰汐一样……”它刚说想要一双和辰汐一样漂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他离去时,那眼里深深蕴藏的忧伤,心里腾地一酸……嗯,冥王这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即使带着杀气看起来还像是在笑,似乎也不错……
“我要一双像你一样的眼睛!”雪狐道:“嗯……还要有像辰汐一样修挺的鼻子,还有笑起来像他那样好看又温柔的嘴巴!”
“好!我答应你了!”
雪狐兴奋地抖动着耳朵,回光返照之际,眼里神采飞扬:“还有,我要做最聪明的人,要像你们一样聪明!不,要有你们俩加起来那么聪明!”
冥风不易察觉地抽了下嘴角,微一犹豫,还是点头道:“好,都答应你!”从来没有人能和冥王这样索要来世,只因冥风此时心伤辰汐之死,又感于雪狐的义气,这才格外开而恩。
“还有,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我想时时还能见见你……”它毕竟是只涉世未深的狐妖,一得意就忘形。
冥风伸指在它脑袋上轻轻一弹:“别太贪心了,小狐狸!”
雪狐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全身的精力和意识都在迅速得退去。“那……你能不能抱抱我?”终于鼓气勇气说出这句话,它又突然后悔了:“不,不,我开玩笑的……”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身子已被他抱在怀中。
梦寐以求的愿望一朝就这么实现,雪狐却突然觉得忸怩起来:“咳咳,别以为我多喜欢你……我只是在泥水里泡了半天,冷得紧!”其实这个男人的怀抱比地面还要冰冷数倍,雪狐强忍着没打冷颤,嘴硬道:“其实我第一眼喜欢上的是他呢!可惜呀,他是小晴的人,朋友夫,不可图……”
“你到底想说什么?”冥风低头,目不转瞬地看着它,他虽是这么问语气却并没有不耐烦。
他的脸距它不过咫尺,它甚至能闻到他衣袖间散发出的淡淡幽冷清香。
“呵!我想说,我——知——足——了!”雪狐吐出最后一口气,在冥风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辰晴终于从昏迷渐渐苏醒。
沁凉的雨丝一点一滴落在她脸上,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
她睁开双眼,望着那漫天雨幕,瞬间清醒了过来,一骨碌爬起身,满山遍野地奔跑,找寻。嘴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小白……
空山寂寂,回答她的只有山谷中的回音。
魔池沉回了地底,清源山依旧苍翠如昔。
他们的小屋,门前的柳树,石桌上的残局,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小白,他在哪里?
她的眼睛被魔池溢出的热气灼伤还没恢复,暂时看什么都是一片朦胧。
忽然她看见柳树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背影,顿时欣喜若狂地扑过去。
“小白!”
树下的人缓缓回过身来,嘴角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几乎要把她刺穿。
“是你!”辰晴本能地退了两步。
天帝一抬手,钳住她纤细的脖子,“他死了!你还想逃到哪去?”
喉头泛起一丝腥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却一动不动,直直地与他对视着,既不挣扎也不求饶。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眼见她即将窒息,天帝心中一动:怎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手指一松,辰晴身子晃了两下,软倒在地。
九重天,凌霄殿,众神喑默。
闭观了足足一月有余的天帝,到今日才召见群臣,将那魔池一事的真相公之于众。
原来月前那场差点发生的弥天大祸,竟是因水神受了一只妖女的蛊惑,企图颠覆魔池。幸而恰逢天帝路过,及时制止,才免除了一场浩劫。
水神自觉无颜面对天帝,羞愤愧悔之下,畏罪自杀。
众神回想起那一日,下界火光大盛,魔池中的邪恶之血化成岩浆喷涌而出,令山河震动,天地失色。
紧接着,距离天帝日宫最近,象征水德星君化身的那颗辰星突然坠落,随即便传来了水神殒命的消息。
这期间,众说纷坛,但谁也没想到此间内情竟是如此。
有人见天帝元气大伤,闭观静养,更猜想水神与天帝之间有过一场恶战。此刻见天帝当众宣布他的罪行,人人噤若寒蝉,虽有不少人觉得难以置信,却无一人敢发一声质疑。
炎焱立在殿中,一直悄悄向冥风递眼色,岂料对方却一直视若不见,神色漠然。自从辰汐出事后,他就深居冥府,不见任何人。炎焱几次找他都被下面的人挡了回去。
炎焱再也按奈不住,走出队列,大声道:“帝君,水神为人素来端方稳重,冲虚淡泊,品行立身皆当得起我仙界众神之楷模,他怎会做出如此丧行背德,十恶不赦之事?何况什么妖女能蛊惑得了一界天神?那妖女如今又在何处?此事只怕另有隐情,还望帝君明察!”
众神皆是一愣,怎地火神会站出来为水神鸣冤,这两人不是死对头吗?
天帝眉头一皱,冷笑道:“端方稳重,冲虚淡泊?你忘了当年他是怎么盗你叔叔法器,又故意激他相斗?当年他便是受了那妖女蛊惑,盗了火神法器焚毁仙山,有此前科,他会重蹈覆辙也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脸色沉痛:“孤也深悔当日对他太过宽纵,以至险些酿下这场弥天大祸。你才接任神位多久,又了解他多少?怎能看出似他这等心思深沉之人的险恶用心?”
炎焱一时语噎,他本不善口舌之辩,又知自己刚接任火神不久,资力尚浅,人微言轻,说出的话也没几个人信,只得接连向冥风递眼色求助,心想,众所周知,你与他相交日久,你的身份站出来说话比我更有分量。岂料对方却始终毫无反应。
炎焱心中大怒,心想难道你竟如此惧怕天帝,一味明哲保身?还待再言,却被身边的长老按住了。
忽然,天边传来一阵悲鸣,众神寻声望去,只见水麒麟冲下云霄,一头扎进东荒冥海,不见踪影。之后,又有一红一黑两个巨大兽影尾随追去,竟是自己的赤焰兽和冥王的玄武兽。
赤焰兽畏水,焦急地徘徊在岸边,不时看向玄武。
玄武点了点头,试探着想入水去寻水麒麟,却不料冥风突然一声厉喝,召它回去。
玄武微一犹豫,退了一步,停在水边。片刻后,突然不甘心地嘶鸣一声,腾身跃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