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丹中间一抹鲜艳明媚的绿色活勃地跳跃着,宛若新生。
那是她刚刚聚集完整的魂魄,还没来得及与她形神合为一体,这时候打碎内丹,她就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阿悦,不要!”辰汐强撑着站起,“把它丢回莲池,快!”
辰晴远远地望着他凄然一笑,下一刻,将那颗内丹狠狠掼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
辰汐本已内息如沸,再见她为此,顿时又接连喷出几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天帝知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功力大打折扣。当下对着身前莲池一掌劈出,辰汐所下那道结界果然应手而破。
天帝大喜,暗叫一声“成了!”飞身直入便去取那颗内丹。
雪狐一直被困两道结界之间,于里外情形瞧得清清楚楚。
它虽不明情由,却也看出他二人此刻已命悬一线。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紫衣人!
此刻见他要去抢那颗内丹,雪狐情急拼命,也不管自己与对方势力悬殊有若天渊,撒开四蹄纵身朝天帝直扑过去。
天帝正庆幸大功告成,辰汐还被挡在结界外,那妖女如同待宰羔羊,一时便放松了警惕。哪想到两道结界中竟还藏着一只狐妖?直到雪狐堪堪扑到他背上,这才陡然发觉。他不及去看偷袭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反手一掌挥出,已运上了十成力。雪狐受了这一掌,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出,重重砸在天帝所布的那道结界上。
辰汐本就在外全力破解那结界,天帝击向雪狐的这一掌,便无异于合两人之力同时冲击。那结界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摧毁之力,立时告破。
雪狐却穿破结界后又再飞出数十丈远,这才重重摔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眼看不活了!
天帝于身后情形看也不看一眼,一门心思只管去取那颗那丹。终于赶在内丹滚落回莲池前抢在手里。
他五指加劲,咯喇一声轻响,内丹已被捏出一道裂痕,绿色的魂魄在里面微弱地跳动,仿佛风中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辰晴随即一声惨呼,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不住扭动,显是极为痛苦。
便在此时,一股寒意逼到,辰汐的长剑已抵上了天帝胸口。
“拿来!”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响,却冷若寒冰。
天帝厉声道:“你竟敢对我出剑?为了一只妖女,你要弑君?”
“你若还知道自己是君,就该明白这莲池本是何物所化。这颗内丹若被打碎,天下生灵起码要死一半!拿来!”辰汐手腕微送,冰凉的剑尖穿破天帝衣襟,抵上他胸口肌肤。明明白白地提醒他,若再不给,长剑立时便会穿胸而过。
天帝突然仰天呵呵冷笑:“少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天下苍生?你不过是怕我毁了那妖女魂魄!”他万料不到辰汐为了一只妖,竟然要杀他。一时间伤心、恼怒、妒恨齐齐冲上头脑,激得他彻底失去理智,心中只想:今日拼着受你一剑,说什么也要灭了这妖女!
“好!”天帝咬牙道:“有本事就杀我为她报仇吧!”手掌猛力一握,内丹霎时碎裂成片。那一抹绿色的魂魄被他捉在掌心,只需一动念,便能让它彻底消亡。
同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辰汐的剑也已刺进刺进天帝胸膛。
天帝将全身内力尽数凝于左手两根手指上,牢牢挟住剑身,却仍是挡不住对方长剑刺入之势,心中惊骇万分。
方才两人交手,他已悉知辰汐功底,自忖完全有把握挡得住他,因此才有恃无恐地打碎内丹。
眼下两人受伤程度不相伯仲,仍是公平相较的局面,怎地辰汐的劲力反倒在他之上?
他百忙中一瞥辰汐,只见那些漂浮在周围的万千内丹碎片,相继化作点点白光,正一点一点回到他身体里去。
天帝顿时恍然,那颗内丹本是辰汐之物,如今一被打碎,自然便回归本体。对方一下凭添三万年的修为,强弱之势登时逆转。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节!
他这一分神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辰汐的剑尖已即将刺到他心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天帝心头。
死亡!生而为神,与天地同寿的他想都没有想到,竟有一天,死亡会离他如此之近。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胸前伤口迸出的鲜血,脸上神色仿佛又是痛楚又是失望,目光变幻不定,紧紧盯住辰汐,像是着魔一般,喃喃地道:“你要杀我?你真的要杀我?辰汐,你不记得我了……”额头金光陡现,一点金印从额间显现出来。
辰汐心中一震,猛然想起数万年前,极北冥寒之地,那个日日站在冰天雪地中倾诉心曲的紫衣少年。
他那时还未入世,一直在沉睡之中,极少有清醒的时刻,甚至没看清少年的相貌,只依稀记得他额间有一点灿金色的印记。
少年天天来看他,每次来都会对着他说好一会话,哪怕从来得不到回应,也毫不气馁。他不知他生于冰川地底,总怕他冷,每次都带来漫天温暖的阳光,照得他很不受用。
那一日他终于被这灼热的温度晒醒,慵懒地聚起神识,显出身形,对那少年无奈地微微一哂。
少年顿时心花怒放,冷峭的脸庞如春花初绽,眉间那点金印粲然生辉。“我叫誉微,你呢?”
他愣了一下,那时他还没有名字,不知如何回答。片刻清醒过后,睡意再度袭来,他随即匿了身形,又睡了过去。
“你是……誉微?”辰汐微一迟疑,万想不到昔日纯如紫水晶般的少年,竟因情之一字而变得如此恶毒!
“你终于记起我了?”天帝扭曲的脸孔终于渐复平和,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辰汐冷笑:“记起又如何?以爱为名,不择手段,对我做尽卑鄙恶毒的勾当?”
“谁叫你背叛我!”天帝冲口怒吼。
辰汐一怔:“我何曾背叛过你?”
“你为了一只妖女,弃我而去,这不是背叛是什么?”天帝咬牙切齿地道,压抑数万年的心事终于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他恋了他那么久,找了他那么久,到最后只能一个为君,一个为臣,满腔思慕恪于君臣之分只能深埋心底,不敢有半分逾越,心中早已郁郁难泄。
到那一日,惊闻他为娶一只妖女甘愿谪仙下凡,从此永绝于九天,他一腔情意便在那一刻起尽数化做妒恨和怨毒。
“你接任受封那天说什么来?如今,你都忘了吗?”天帝质问道:“你对天盟誓,永远效忠天帝……”
辰汐冷冷地截断他道:“你记错了!是受命于天帝,效忠天下苍生!”
突然,脚下地面又剧烈震动,莲池瞬间放大了数倍,清澈的池水竟然泛起一片浑浊,进而变成血一样的鲜红。水面不断冒着泡,池水几近沸腾。蛰伏在水底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像是要极力摆脱压制冲出。
天帝身体微颤,此刻,自己生死只决于对方一念之间,他手握那抹绿色魂魄,想要捏碎,却不敢,想用以要挟乞求活命,又不甘。
眼见魔池即将倾覆,浓稠的血池水带着炽热的温度急剧翻滚,转眼便要冲出。天帝心念一动,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天下苍生,那就让我看看,为了你所效忠的天下苍生,你会怎么做?”这个时候,只有赌一把,若辰汐当真以苍生为念,自己或能借机逃脱。
辰汐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现在压制之力才刚刚消解,魔池还未彻底毁坏,藏在地底的妖戾之气还未彻底脱缚,此刻若以天神之躯投入池中镇住戾气,尚可制止这场浩劫。
他目光扫过天帝,看着下方一片沸腾的血海,又看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辰晴,最后回到天帝身上。
杀他?救众生?救辰晴?心中运念如飞,只盼在这刻不容缓之际想出一道万全之策。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天帝手中那抹绿色的魂魄上,发出一声长叹:“原来只是为我!”突然展颜一笑,嘴角勾起,弧度前所未有地妩媚,双眸如陡然亮起的辰星,直视天帝:“喜欢我?那就放了她!我从此一心追随你,永不离弃!”
第一次见他如此笑得如此妩媚,天帝心中不由一呆。虽明知他这么说只为救那妖女,从今以后对自己只有恨之入骨,绝无半点真心,但那句“一心追随,永不离弃”听在耳中却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你此话当真?”天帝压低了嗓音,也压抑着狂乱的心跳。
辰汐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是你,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不待天帝回答,长剑一撤从他胸口抽出,道:“先想办法离开!”
对!天帝猛然醒悟,几十万年积攒的妖戾之气一旦苏醒,纵使强如天神也要被吞噬,忙道:“你我合力驾云离开!”
“好!”辰汐没有丝毫犹豫。两人都身受重伤,这时候若不齐心协力,就只有留下来陪葬了。
魔池戾气外泻,万生万物皆不敢靠近。两人合力施术,才终于召来了一片云彩。
天帝正准备纵身跃上,辰汐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天帝知他心意,手一松,那抹绿色终于脱了钳制,分别从辰晴七窍缓缓钻入,只需再过片刻,她便能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