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有问题。”丁千乐不想同她多作争辩,直截了当地道。
闻言,赫连白嚣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连进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千乐小姐,怎么回事?”
“药里有断魂花。”丁千乐看了连进一眼,他竟然又改口叫她“千乐小姐”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次回府之后,连进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断魂花又不是毒物!”赫连白愤愤地反驳。
“可是断魂花与夏杜草同煮,便是天下至毒。”丁千乐冷冷地接口。
赫连白一下子白了脸,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表哥……不是小白做的,这药是小白从小厨房里……”
“我当然相信你。”赫连珈月微笑着开口安慰,声音十分平静温和。
急于辩白的话因为赫连珈月的信任被堵在喉咙口,赫连白红着眼眶蹭到床边,“表哥……”
赫连珈月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权作安慰。
赫连白乖乖在他掌心蹭了蹭,然后又恨恨地磨牙,“谁吞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表哥的药中动手脚,此事一定要彻查!”
“嗯,这件事连管家会去查的,时间不早了,小白先回去歇着吧。”赫连珈月从善如流地接口,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因为被人落毒而恼怒的样子。
赫连白张了张嘴,似乎心有不甘,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跺了跺脚跑了出去。管家连进也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房间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丁千乐和赫连珈月两个人。
原先那一点点的旖旎气氛也被这段小插曲破坏殆尽,丁千光的脸色很不好看,谁能想到呢,号称权倾天下只手遮天的国师赫连珈月的周遭竟然是如此的危机四伏,稍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
“你不该回来的。”一片静寂中,赫连珈月忽然轻声开口。
闻言,丁千乐心里猛地一抽,她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赫连珈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将碎了一地的碗碟打扫干净,然后转身走出门去。
赫连珈月定定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留下了一片暗影,看起来竟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
河东狮吼
赫连珈月的话让丁千乐十分生气,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可是那句“你不该回来的”便让她无端端从心底生出一股子的气恼。一路气鼓鼓地走向小厨房,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哭嚎声,她心下一凛,紧走几步踏进小厨房,便见赫连白正拿鞭子抽人,两个看守药炉的婢女跪在地上,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说!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给表哥落毒?!”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满含怨毒,手中的鞭子更是长了眼睛似的往两个婢女身上招呼,任凭她们怎么躲也躲不开。
丁千乐皱了皱眉,也没有开口阻止,只是绕过发了疯一样的赫连白,直接走向药炉,谁知道其中一个婢女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哽咽求救,“小姐救命……”
丁千乐被她抱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便见赫连白手中的鞭子已经冲着她招呼了过来,丁千乐下意识伸手一抓,掌心一痛之下,她竟然牢牢地握住了那根鞭子。
赫连白吃了一惊,愣住了,在她眼里,丁千乐从来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柴,怎么可能那么利落地捉住她的鞭子,是巧合么?
“家主说了,此事交由连进彻查,白大人你这是要违背家主的命令么。”看着赫连白,丁千乐听到自己开口,用一种自己也陌生的,无比冷静的声音。
赫连白哼了一声 ,手上用了一下力,想抽回自己的鞭子,竟然没有能够如愿。
这一下,她更惊讶了。
丁千乐看了她一眼,松开手中的鞭子,低头看了一眼抱着她腿的婢女,那一眼竟看得那婢女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猛地松开了手。她便也不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药炉边,打开还温在炉上的药罐,仔细闻了一下里面的药渣,果然有断魂花的味道。
她抬手将留着残余药渣的药罐放到一旁,却见药罐的手柄上留下了一道新鲜的血痕,她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道深深的鞭痕几乎贯穿了她的整只手掌,刚刚赫连白那一鞭子力道可不小,而且还是冲着她的脸蛋招呼过来的,若是这一鞭子抽在她脸上,那她大概也不用再见人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就福至心灵似的揪住了那鞭子。
摇摇头,她将双手连洗了三遍,直至将手上的血污洗净,又从架子上取下另一个干净的陶罐仔细洗刷了,这才一边回忆着唐医师留下的那张方子,一边将一旁药包中用剩下的药材按比例加入药罐里加水浸泡。
每放一种,她都仔细闻一遍,尝一遍。
这一切,她做得从容有序,仿佛曾经经手过千百遍一般,完全无视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无趣,赫连白凌空抽了一鞭,忿忿地转身走了。
两个婢女怯怯地跪在一旁,不敢言语。
丁千乐也不管她们,趁着浸药的空隙,埋头忙着将各类药材又仔细作了一遍分类。这一分类,竟然又给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毒草,譬如鬼芋、渐离草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看着问题不大,但组合起来威力惊人的药材。
赫连白走了没有多久,管家连进便进来了,丁千乐侧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连管家来得好巧。”
连进面上竟然有了一丝尴尬,赫连白的性子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无端端被人利用卷入这次的投毒事件,还差点伤了家主,她自然是恼羞成怒,要找人发泄的,与其撞上枪口,不如等她发泄过后再来收拾残局比较好。
“白大人不会伤害家主的。”沉默了一下,连进才道。
连进的口吻十分的笃定,丁千乐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收回视线,看着药材浸泡得差不多了,便将水倒了,又加了干净的水,放在了炉上。
“以后家主的饮食起居由我负责。”低头将炉火加大了一些,她也没有再看连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看着她有条不紊地煎着药,管家连进竟然没有反驳,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便上前取了那个被丁千乐放置在一旁的药罐,稍稍顿了一下,他又发现了一堆被归置到一旁的干草药,看了丁千乐一眼 ,他将那些分出来的药材一并拿了,这才带着两个挨了鞭子的婢女退了下去。
厨房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只有炉子里的火间或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百无聊赖间,掌心又开始泛起火辣辣的疼痛感,她摊开手掌,看到那道刚刚被洗得发白的伤口又溢出血来,连空气也弥漫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皱了皱眉,起身又洗了洗手,凉水浸过伤口,刺痛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再次暗叹之前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那些勇气。
正琢磨着手上的伤口,眼角的余光突然留意到门口多了一道白生生的人影,她侧头一看,可不正是赫连珈月么。他正裹着一袭长长的白色狐裘站在门口,身形颀长,颇有一点遗世而独立的风范,如黑缎一般的长发直直地披散下来,更衬得他肌肤赛雪,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也没用,丁千乐现在心里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于是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径自洗过手,便又回到炉火前坐下了。杵在门口的那人见丁千乐久久不搭理自己,只得自己磨磨蹭蹭地跨进门槛,走了进来,忤在了丁千乐的背后,跟背后灵似的站了许久。
丁千乐还是不搭理他。
又隔了一阵,他窸窸窣窣地走到她身旁,十分自觉地挨着她坐下了。
这回,丁千乐连瞅都没有瞅他一眼,只顾着看火了,仿佛那火中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似的。
受伤的手微微一凉,是赫连珈月握住了她的手,她挣了挣,没挣开,便随他去了。
被他握住的掌心突然微微一暖,伤痕处产生了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便见他的手指正轻轻抚过那道被洗得惨不忍睹的鞭痕,在他的手指抚过之后,那道伤痕竟然就消失不见了。
连带所有的疼痛感,都消失不见。
她有些惊讶地抽回自己的手,左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仿佛那道伤的存在只是她自己的幻觉罢了。
“是治愈术。”赫连珈月轻声为她解惑,声音软软的,带了点儿讨好的味道。
“哦。”丁千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虽然觉得有些神奇,但还是完全不想搭理他,于是什么也没问,只扭头继续盯着炉火发呆。
药罐子里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浓浓的药香在小厨房里弥漫了开来,盖住了那一丝丝的血腥味。
赫连珈月侧头看了她一眼,便见她小脸被炉火熏得红扑扑的,鼻头上都渗出了晶莹的汗珠,他伸出袖子想替她擦上一擦,丁千乐却是身子一缩,避开了他的手,面上还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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