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心甚有些懊恼,连带着蹙紧了双眉,殊不知看在画末眼里又成了更深的怨怼。
画末亦顿住脚步,与她对视间却全然没有计较之意,只是以清冷语调道:“眼下即便你抓住他不放又能如何?只要他死不承认,就算你将这件事闹到玉琼宴上,最多也只是同时取消姜、吴两家本届的资格,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对姜家何来益处?”
在他的这番话下,姜怜心陷入认真的沉吟。
“眼下你要做的不是与他纠缠,而是抓紧时间和各位掌事商讨出应对的方法。”画末字字珠玑,说话间又与她挨近了两分,抬眼之际,连他纤长的睫羽都清晰得根根分明。
姜怜心终于想明白过来,心道画末说得有理,倒是她太过冲动,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几次险些酿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之后,姜怜心虽碍于面子,不肯在画末面前表现出来,可行动上却还是依照他说的去做。
她加快脚步赶回客栈,立马召集几位随行的酒行掌事一道商讨应对方法,可几番讨论下来,最有效的方法无非只有那一个,便是在后日之前找到可以代替那坛酒的其他配方,而后以姜家库存的女儿红原酒现进行调配,并以新调配之酒参加玉琼宴的展示。
方法是想出来了,可真要实现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姜怜心的父亲姜锦宏一生不仅长于商道,在酿酒方面也颇有天赋,常萌生出独到的见解,故而姜家酿造女儿红的秘方在他手上亦是更改得最多的。
这或许也是姜家在他手上能够连续两届在玉琼宴上称魁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问题就在这里,被吴记窃取的秘方是姜锦宏毕生结晶,故而想要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创造一个胜过他的配方几乎比登天还难。
姜怜心心叹索性这配方已然流落到外人手里,眼下情急也由不得忌讳更多,便把那秘方开诚布公的拿出来与众掌事共同探究。
即使如此,那几位姜家掌事在原配方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了几种新的配方,可实践出来,味道却都不及吴记展示的那一方完美。
难道说父亲已然做到了极致?
姜怜心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可她仍不肯屈服的坚持下去。
就这样,她将自己和那几名掌事关在屋子里研究配方,很快便过去了一天一夜,水米几乎都并不曾进一口,却仍然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眼见着明月在天边再度升起,她的心却也随之渐渐下沉。
或许是因为连日来都不曾好生休息,姜怜心忽觉眼前一黑,脑袋也跟着眩晕起来,身子险些就要失了平衡,兀自强撑着才总算缓和过来。
立在她身旁的画末忙过来相扶,又在她耳边道:“身子要紧,先让大家休息片刻吧。”
她这才想起来,那几名掌事也同她一样米水未进到现在,于是顿觉内疚,便挥手让大家都散去,她自己则回到房中,伏在床榻边泣了起来。
清幽的月光铺撒在她微颤的肩头,宁静的夜幕中她低声的啜泣却显得格外突兀。
姜怜心努力维持了一天一夜的坚强外壳,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崩塌。
她哭的甚是投入,却连身后有人推门而入也不曾察觉。
画末踏入屋内,只是默然于她身旁俯下/身子,安慰似的抬手顺了顺她的后背,纤长如玉的指落在她绸缎般的发上,似触碰到她最为纤细的那一根神经。
她终于卸下最后一丝防备,起身扑进他怀里,彻底放纵的宣泄起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人都说一个女人如果让一个男人看到了自己最软弱最丑陋的一面,那么就只有嫁给他或者杀了他,所以连这种哭鼻子的事情都被小白看到了,小白乃只能从了……
第十二章 :君心与花雕(五)
“我不是个好家主。”姜怜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情绪,却仍将脑袋倚在画末怀中抽泣:“我没能照顾好姜家的家业,还把祖上传下来的秘方给弄丢了,我还生来不祥,克死父兄,如今连姜家的生意也受到连累……”
她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忽然自画末胸口撤离,坐直了身子与他对视,带着一脸落寞,无比认真的问道:“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说话间那布满水泽的脸上,逐渐又有泪滴滑落。
画末依旧默然不语,姜怜心却觉到一抹凉意触上她的侧脸,原是他正抬手,以指拭干那滴滚落的泪珠。
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忽然对他微凉的指尖生出一丝留恋,只觉烦乱的心也随之变得宁静。
“你并非生来不祥,只是……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姜怜心在他清冷的语调中重新掀开眼帘,同时对他投去期冀的目光。
眼下她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画末,纵使他在酿酒这件事上与她相差无几,但总归又有了一根救命稻草。
画末收回了触上她面颊的手,认真道:“请家主允许我使用法术。”
“不可。”姜怜心不禁失落,同时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吴贵鑫确实不仁,可我姜家世代为商不可不义,就算用那害人的妖法夺得魁首,我也不会心安,况且……”
说到这里,姜怜心眸光闪烁,向他看去的瞳眸有几分迷离,声音也忽然变得柔软:“况且你也说过万物皆有因果,我不愿你为我种下恶因。”
画末将她目光躲闪的模样凝视了许久,直到她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时,才说道:“我并非要用妖法害人,只是要赶回姜府取一样东西。”
“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不等姜怜心相问,他便已将答案说出。
近在咫尺的漆黑瞳眸满是坚定不移的情绪,仿佛有某种奇妙的力量,让人不觉间沦陷其中。
姜怜心便在那双瞳眸的蛊惑之下默然点了点头。
临行前,画末又回头嘱咐她道:“离天亮还早,你先歇息片刻,如此明日示于众人之前也不会是个狼狈的家主。”
他这句话,姜怜心却也当真听了进去,果然在他离开后躺回床榻上浅眠了片刻,可也只是憩到半夜便再也无心睡眠,索性坐等画末归来。
惊心动魄的一夜总算过去,玉琼宴上却还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令人不禁揣测,那一张张挂满笑意的面容之下,又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情绪。
姜怜心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衣摆,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身旁的画末,却见他一袭白衣卓然于世,清冷的面容宛若山巅积雪般没有情绪,却始终从容而又娴静。
她便也似被那双宛若无波的瞳眸感染,深吸了一口气,逐渐缓解了些许的焦躁。
昨夜在她如坐针毡之时,他也是这般,白衣翩然、从容不迫的自月下归来,而他手里捧着的那一小坛酒便是她父亲留下的东西。
“有请姜家家主,为我们介绍姜家所展示的酒品。”
在司仪清朗的声音中,姜怜心恍然回神,起身上台之际又无意将目光投向画末。
那一瞬间,他薄唇似乎弯起了极微小的弧度,只是当她欲再看得真切些,周围的宾客已然爆发出期待的掌声,催促着她加快脚步行至高台之上。
姜怜心捧着那个小巧的,仍带着泥土气息的酒坛,缓缓掀起眼帘,一面将视线扫过台下众席,一面朗声道:“感谢各位,愿意在此品尝姜家这一坛薄酒,在为诸位斟酒之前,姜某还想与大家分享一个关于酒的故事。”
“这个故事要从十六年前的那个深秋说起。江南有一位老爷得知了自己心爱女子有孕的喜讯,于是放下一切,马不停蹄的从远行的旅途赶回家中。他握着心爱女子的手,想象着他们的孩子会是何等的活泼可人。他怀中女子却潸然泪下,道‘承蒙老爷错爱,江南医术最好的大夫已来把过脉,这腹中的是个女孩’。那位老爷却并不失望,反而亲手酿造了一坛女儿红,与女子一道将酒埋在府中梅树下,而后拥着他心爱的女子道‘这是我为女儿准备的美酒,待到女儿十八年后出嫁时,你我再一同将这坛酒取出送给女儿做嫁妆。”
这是个父慈母爱的美丽故事,昨夜当姜怜心听画末说来之时,若非知晓他定然编造不出这样的情节,一定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故事竟发生在她那位记忆里连面容都已模糊的父亲身上。
原来她的父亲竟与她的母亲如此恩爱,原来她亦曾经拥有父爱,只是那一切都在她出生之际戛然而止。
或许正因为她的父亲太过深爱她的母亲,所以才会将她母亲难产之死的怨恨都加诸于她的身上,才会始终以漠然的态度疏远她,以掩盖心底的哀伤。
原来她并非被人摒弃的敝草,原来她不是生来就没人要的扫把星。
知道这一切的姜怜心忽然觉得漂浮不定的一颗心有了皈依。
她噙着泪光继续讲述:“后来他们的女儿出世了,可惜的是女孩的母亲难产而死,那位老爷多年来思念爱侣,终究积聚成疾,也在女孩十八岁前过世。当年执手许下的诺言,再也无法实现,最后他们的女儿就自己把那坛酒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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