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董展初是她的杀父仇人之子。这一点,只要董展初本人没有恶行,青印倒能看的开。董知府是她青印的仇人,并非玉兰的仇人,青印寻她的家仇,玉兰找她的书生,两不相干。
二则,是这董府中诡异重重,董展初又是奇特的长生之身,不知是不是沾了些不干净的罪孽在身。若是有,这等人,不能容玉兰深交。然而一切都无定论,她也不好贸然干涉这桩缘份,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董展初把青印介绍给她:“玉兰,这位是印仙人。”
玉兰婷婷施礼:“见过印仙人。”
青印还了一礼:“美人儿好~”转向董展初:“隐儿跟了这半天,也该累了,你带他回去歇息吧,我与玉兰姑娘单独聊聊。”
董展初吃了一惊,脸上流露担忧。他知道玉兰是妖,而印仙人是专门捉妖的,莫不是要对玉兰下手?担心之际,上前一步,挡在了玉兰身前,小声求道:“印仙人,玉兰她,其实单纯的很。”
青印笑道:“你多心了,我很喜欢她,不会伤害她的啦。”
董展初听她这么说,看印仙人的神态,也不像要找玉兰麻烦的样子,就不再违拗,便留下一名鼠仆伺候兼监督,暗暗令他看着印仙人,不要让她走到不该去的地方。
自己则带着隐儿回去休息了。
见董展初带着隐儿走远了,青印令守着的鼠仆站远了些。然后眉一挑,冲着贴着亭柱子站着的玉兰慢悠悠道:“玉兰~”
玉兰对于此次的不告而别心有愧意,揪着衣角,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眼睛看东看西,就是不看她。
青印脸一沉,低声道:“给我过来!”
玉兰吐了一下舌头,赶紧麻溜地走到她近前来。
“出息了啊。”青印恨恨道,“竟敢挣断根系私自出逃,是想找死吗?”手指伸了一伸,很想掐她那白嫩的脸蛋一下以示惩戒,却因为怕远远站着的那名鼠仆看出端倪,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玉兰红着脸道:“人家一时冲动嘛。没想到还能见到百年前的书生,若再错过,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机会?什么机会?”
“嗯……那个……”玉兰吞吞吐吐道,“姻缘啊。”说出“姻缘”二字时,甜自心底泛上来,嘴角浮起的一抹微笑也是甜得沁人的,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眼中蓄起如星光华。美丽得不可方物,看得青印心都化了。
再也说不出**的斥责的话,叹一声:“玉兰,你可知道,你断根离树,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若不能及时返回,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我此行来,便是要带你回去的。”
玉兰抿着嘴摇头:“这个我知道,必须于三十日之前返回。待我用这三十日的时间,把与书生的姻缘栓牢了,就会回去的。”
“三十日?!不行,这太险了,即使最后你能保住三根主根中的一根,也是太伤元气了。”
“没关系。只要有一丝根脉在,我就能活过来。”玉兰虽是柔弱,此刻眼中的神情却若磐石般坚定,令青印也无可奈何。
青印道:“玉兰啊,若董展初只是个一般的凡人便罢了。可是,你既进了这董府,触过那结界机关,便能知道董展初的身份背景十分扑朔迷离,更是个奇怪的长生之身,待深究下去,还不知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之前跟陌途也谈起过这事,他也十分不看好。我想来想去,真的不愿把你托付于他。”青印只有十四岁,这树妖已有一千多岁了。青印此时语重心长的模样,却分明是怀了一颗当娘的心。
玉兰感受到了青印的用心良苦,正色道:“无论他真实身份是怎样,在我心目中,他只是百年前那个清雅的书生。”
青印叹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我容你在这里呆几天。但我告诉你,一段情缘而已,犯不着赔上性命。情形紧迫时,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自会强行带你回去。”
玉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由一块呆木头修成有知觉的人形,十分不易,自不会那般轻侮性命。”
*
黑猫避过第一道焰刀咒,往前走了一段,小径延伸进一丛密密竹林。进入竹林之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一些竹竿上刻有“丝惊符”。这种符两两相对,两符之间相互呼应,形成一道无形的丝线,若是神妖不小心从中间穿过,就像迎面撞上一道无形薄刃,一般修行浅的小妖会被拦腰斩成两截。
这边设的符咒都这般歹毒!
这种符咒的破除对陌途来说倒是小菜,但破咒会惊动施咒者,于是只能小心观察着避开。好在猫身小巧,从丝惊符的空隙里穿过不是难事,一步一步地试探着走进竹林深处,快要走到尽头时,眼前忽然开阔。
竹林的中间,居然是片数亩宽阔的圆圆空地,土色黑红。在空地的正中央,孤伶伶生长着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
整个空地上,就只有这一棵大树,除此之外,就是黑红的土地,连一根草、一棵花也没有。
再凝目向大树望去。树干粗壮,目测上去,得足有十人才能合抱。树皮色黝黑粗糙,树叶有巴掌大,颜色也是泛黑的墨绿色,密密丛丛,遮下一片暗沉沉的树影。
陌途看不出这是棵什么树。他从未见过这种树。不过,以他特异的目力,却可以看到整个空地上浮着一层淡黑邪气,愈靠近树身愈浓厚,在它盘曲的根部更浓重,仿佛那黑气就是从它的根系中冒出来的。
看来,此树便是董府笼罩的那层不祥黑气的根源所在了。只是这根树究竟是什么来头、邪在何处,还是难以参透。
它打算再走近一些看清楚些。刚迈出一步,耳朵便捕捉到竹中传来“嚓”的一声轻响。心中一凛,身形下意识地一闪,一片翠绿竹叶贴着脸划过,边缘如刀刃般锋利,发出凛冽的破空之声,“笃”地戳在了小径的青石板上,竟入石半寸,铮铮而颤!
这竹叶端的是比刀刃还要锋利!
千小心万小心,终还是触发了机关。竹林中又传出嚓嚓嚓一阵响,上百片利刃般的竹叶自动从竹梢脱落,如刀雨般疾速袭向陌途。
铺天盖地,逃无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啊,打字打到手抽筋啊,求揉爪子~
对我好一点,我就对喵下手轻一点。嗯哼哼,陌途喵,要不要给你先拨打一下120?
☆、36
青印正在跟玉兰聊着,园中突然起了一阵狂风,瞬间飞沙走石。玉兰吓得紧紧偎在她的身边,远处站着的老鼠仆也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风劲儿迅速拧成一股旋风,在不远处旋转着。青印放眼望去,见是途陌所去的方向,心中一沉,紧张得站了起来。
只见那旋风迅速移动,朝着围墙的方向旋去,转眼间越过围墙,不知卷到哪里去了。
青印心中惊疑。难道是陌途遇到危险,逃出府去了?
却听旁边沙沙一阵叶响,黑猫自花草间慢腾腾地走了出来,蹒跚着脚步挪到青印脚边,竟像是没有力气跃到她怀中。
青印急忙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手接触到他的脚掌肉垫,只觉得分外冰冷,像是在冰面上走过一样。心中惊疑不定,忙用手握住他的脚爪帮他暖着。摸索的间隙,觉得手触到一片湿透的皮毛。
低眼一看,手心沾染了一片腥红。
他受伤了。她的脸色发白,刚想问他伤的怎样,却见一人从石径上快步走来,正是董知府。
袖子一掩,将血迹藏了起来。
董知府走到近前,看一眼青印,再看一眼玉兰,眼神含着阴鸷之气,问道:“方才起了一阵怪风,没有惊扰到印仙人吧?”
青印道:“一阵风而已,无碍。只是这风有几分怪异。”
董知府原本是来探她口风,见她反倒先说破了,倒愣了一下。道:“是怪异的紧。不知印仙人是否看出那风是什么来头?”
青印笑了:“树欲静而风不止。风的性情最无定性,谁能说的出源头?”
她的这句话完全是随意扯句子应付,不料董知府偏偏觉得话中的“树”字十分刺耳,脸色愈加难看了。
这时董展初怀抱着隐儿急匆匆赶来,人未跑近就一路喊着:“印仙人,印仙人,您没事吧?”
跑的近了,一眼看到董知府也在,脚步一顿,神态也晦涩起来。董知府瞥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
倒是董展初怀中的隐儿,正是呀呀学语的时候,看到董知府,小胖手儿朝他一扎撒,小嘴巴一咧,奶声奶气地叫道:“爷爷。”
董知府瞬间动容。不由地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两手来,像是想抱一下隐儿。手要接触到孩子时却僵住了。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下,终是收回手去,转身离开。
董知府这片刻的神态变化落在了青印眼中。看来,董知府真的是隐儿的亲爷爷,只是迫于某种原因,又不愿救隐儿。
虎毒不食子。是什么原因,会让祖父宁愿放弃孙儿的生命?青印想不出。若有一丝人性,就会像董展初这样不顾一切地想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