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容得了药本是要退下,但走到梧殿庭院之外,守着的侍女瞅着他,不甚苟同的道了句,“雪公子怎么不去守着主上?”
在她们看来,雪叶容始终还是低贱的面首,背着主上教导两句还是可得,尤其在汐然身边当差的大大小小也算是个管事。雪叶容但见这个架势,又在她们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便又无奈退了回来,望一眼睡得正安稳的汐然,干干的坐在屋内桌前,轻手轻脚的拿一方小镜子,对镜……抹药。
正在雪叶容默默然抽气的时候,殿门忽而启了一丝缝,缓缓开启。
雪叶容讶异这个时间,怎么还会有人来汐然的寝殿,搁下镜子往门外光芒处正对的角度偏了偏身子,一眼便愣怔。
直至门外那人迈入寝殿,才想着起身对来者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主上刚刚才睡下,你莫吵了她。”
少年手中还攥着药瓶,黑眸澄澈。
门边银发美人唇角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面容稍显苍白。即便换过一套衣衫,薄薄的紫袍之上仍旧渗着殷红的血迹,但行为举止却似一丝未受到此的干扰,缓步走近。
行至雪叶容桌前,顿下,敛着的眸却一直凝着汐然,风华尽敛。
语气放缓,玖言声音若水平和,“恩,好。”
雪叶容自己坐在桌前,又见那美人一身的伤还安安静静在一边站着,实在不好意思,遂起了身,巴巴走开些,“唔,不如你坐着休息一会吧。”
玖言勾唇笑了笑,未应。雪叶容只好作罢,坐立不安的在原地磨蹭一阵,回望着汐然,只盼她早些醒来。
实则汐然早便醒了,自玖言一步步往这边走开始,全然的清明。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之气,只觉心中一阵烦闷,就像他受刑的那日,她站在地牢之外,听鞭笞时撕裂的声响回荡在幽暗的地牢,却没能听见他发出一丝的声响。
那个时候她甚至在想,他是否是含着笑的呢,不卑不亢,无悲无喜。
未免几方尴尬的继续,汐然幽幽“转醒”,雪叶容立马欢喜的唤了一句主上,后又觉得自个这样意欲太过明显了些,声音低了下去。
汐然随着那声呼喊偏头,坐起。正对上玖言一双碧眸似水的眸,稍怔了怔,移眸开去。嘴上却是淡淡,故意道,“你怎在这。”
雪叶容以为说的是他,脸一垮,心不甘情不愿道,“我是留下照顾主上的。”
汐然自然没理会雪叶容的自作多情,横他一眼,有些无奈。
顿了一阵后,玖言才开口,“玖言领过罚,今日是来向主上告罪的。”
玖言的身份是预备的妖仆,同汐然并没有缔结契约。在作为备选时犯了错,八成就是被遣回的结果。
汐然自床上起身,道,“我不想见着你。”雪叶容的小脸又自作多情的白了一回,玖言却是一点反应都无,汐然叹息一声,“你去忘言导师那一阵。”
玖言道,“要多久呢?”思索一阵,淡笑,“主上若是觉得不喜的话,可以直接将我遣送回妖仆之城。”
汐然听得这句话,不晓为何有些怔然,启唇,“你若是觉着被遣送会好一点,便回去吧。”
雪叶容在一边听得茫然,心里又一阵一阵的起伏,此时此刻紧张得过了头,像是急忙澄清什么似的,弱弱插嘴道,“主上,我不要走。”
这一句,同记忆中的玖言同样话语重叠再一起,触在汐然心中,别样的滋味。
玖言不知为何,抬眸瞧了一眼身侧的雪叶容,低敛的眸光中难得有丝冷清,抿着唇,“我会去忘言导师那的。”
……
因着再无要事,屋内其他两人皆退了。汐然坐在床边,拿手捏着眉心,试图平息心中阵阵因玖言而起的悸动。不舍,所以未能开口驱逐。
会有这样的境况,三日前的那晚,玖言对她施的迷幻媚术便是罪魁。
那日晚上,她因身上余咒未清走了一趟忘言那。忘言过往游历去过精灵森林与恶魔之渊,多少了解一点他们的秘术,听闻汐然简单概述情况后为难道,“主上能凭自己意念挣脱开来着实不易,不过此种蛊惑咒是个双重咒,即便是挣开,近段的时间内蛊惑的余咒依然存在,而且……”斟酌了一番用词,“主上新收的面首,主上最近怕是不能同之在一起了。”
而这个近段时间的具体长短是说不准的,忘言道,“若是玖言愿意自己解除此咒印也可。”所以那夜走了一趟玖言的所在的地牢,耳闻了他受鞭刑的全经过,听他一声未吭的承受,竟会觉着心疼。
但玖言的罪是当着暗执事的面定的,就连执行的亦是暗执事本人,鞭鞭入皮肉。
自来不会有人比暗执事杀人更为果决,护着汐然成长的这十八年,也说不清染了多少血腥,但凡认定是汐然排斥抗拒的,便是被抹杀的结果。那夜,若不是汐然指明刑罚,暗执事的第二箭就会直指玖言的心脏。他同大执事一般,是将规矩看得高于一切的,就像汐然手中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刃,一旦指出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24章 许诺
往后几日的日子过得平淡,稍有波澜的是初教雪叶容魔法时,他一团火球将一池的碧水蒸了个干净,唯留池底几条烤熟了的鱼,和着干焦的泥土,很是凄凉。
雪叶容是雪族的人,魔法元素亲和力较高的却是火系,着实奇怪。但他却丝毫没有介意这一点,锲而不舍的再蒸干了几池湖水,日日修炼的劲头颇足。
未免城中奴仆麻烦的重新汲水灌满池水,汐然自学院回来后便将雪叶容带去海边,也算是打发自己突然闲下来的时光。
在海边时,雪叶容总会直练得法力耗尽才罢休的瘫倒在沙滩边上,倒在海浪里默默瞧着夕阳。偶尔也会艰难挪过来,吃几口汐然亲自烤好的烤鱼,而后乘机请教一下汐然法术运用一方面的问题。虽然汐然不属于火系,但毕竟为双系魔法师,只是基础的指导还是能做到的。
单就天赋而言,雪叶容确然是难得的好苗子,对于火元素的亲和度达到了惊人的九十。只不过身子羸弱得狠了,就好比一把神器给一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婴孩使用,生生浪费。但调解体质又是何其的困难,雪叶容自小被以当做面首培养,不晓得吃过多少莫名其妙的丹药,才会导致这般的娇弱不堪。就算是灵丹妙药若是不能针对于个人体质的调养,不然则是会适得其反,故而汐然也仅仅授予他一些低阶的魔法,让他慢慢适应。
相安无事的十日后,在海边。
汐然趁着雪叶容法力耗尽,满面灰白捧着烤鱼啃时,拨了拨火石,忽而开口,“你上回说你不愿离开,却是为何?你分明不愿做我面首的罢。”
雪叶容咬一口鱼肉,咋一听这句话猛的被噎住。咳得几乎岔气,汐然也只是在一边继续拨弄着火石,一眼未往这边扫,好似全然同她无关一般,模样颇为凉薄。
待得雪叶容自己好容易缓过来时,面上已是潮红一片。若秋水一般的眸子含着泪光道,“主上不是说不会碰我?”想了想,觉着汐然话的重点可能不是在此,遂而认真思索着解释补充道,“其实自我有记忆以来,被人倒卖大约也有十多次了,被人贩卖的时候总是有一条锁链拴着我,我几乎不能走离距牢笼三米远的地界。”
语气并未多凄楚,反之他的言论就像说及上辈子的事,出乎意料的看开,淡漠,“此回主上是不让我独自离开夕月城,我觉着不会有比这更大的牢笼了,没有鞭笞也没有辱骂。而我若是离开,没能力自保之下,还是会被抓去拍卖会的,所以才不愿意离开。”顿一顿,“我不知道主上将我留在身边时为了什么,但除了做面首,我亦愿为主上做任何事以回报。”
汐然颔首,淡淡应道,“那便好。”
正是因着闲来无事,汐然打算走一趟极北的大陆,也就是雪叶容的出生地,完成学院的最后的历练任务,寻找雪凝玉。这一趟也打算将雪叶容带过去,因雪族之人对待雪凝玉有一份天生的感知能力,就像飞蛾的趋光性,雪族之人的聚集之地一般就是雪凝玉所成之所。
雪族曾是个极为强悍的种族,承有远古雪精灵的血脉,亦有一套独特传承的修炼方式。如今虽是对外宣传雪族尽灭,但保不齐还有生存在冰川之下的雪族人,避开外界目光的独活着。
总归仅是一份渺茫希望,也足以让雪叶容开心了好些天。而每每雪叶容热切将汐然望着的时候,一干守在一边的侍女个个心照不宣,只当两人浓情蜜意,处得正是如胶似漆,偷偷在底下不晓感慨了多少回雪叶容的好命。
所需的装备添置妥当,走之前汐然前去同洛伊学院院长药惟报备,接领任务。
通报的消息传进去,汐然在殿外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等得回复道,“汐然族长,院长请您进去。”
药惟是预知类的时间魔法师,一旦施术便不是想停就能停得下来的,汐然很能理解。但走进药惟的房间,见着其自来含笑的面上首度添了一分阴霾时,心中有所感知的顿了顿,嘴上却是不变道,“院长,我来申请极北大陆寻找雪凝玉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