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其实风止只是想转移我的视线,让我放松而已。
这大半个月来,他几乎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
我从前以为风止大约会是个很无趣的人,整天就知道调戏调戏我,欺负欺负我,但是自从跟他回家过日子开始,我才发现,其实风止真是个居家好男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那天风止拉着我去了厨房,放了大厨一天的假,整个厨房就剩我们两个人,风止说要包馄饨给我吃,还说要教我,我亲眼见证了风止一个一身白衣,风姿翩翩的男人围着围裙挽着袖子在厨房里擀面剁馅儿包馄饨,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依旧能保持优雅的姿态,毫无违和感。
那顿馄饨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这大半个月风止天天都变着法儿带我玩,疯狂如到郊外放风筝,文艺如夜间到河里放河灯,闲适如到湖里划船,玩的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是忘了契约术和被威胁这档子事,但由于我潜意识里一直记着,所以也架不住我半夜会做噩梦,于是我又默默地想起来了。
我一向知道风止有管可以吹出催眠之音的长笛,风止吹出的曲子很好听,只是我一直没什么机会听,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没想起来,这是多么苍白的解释。另外就是他会吹叶子,虽然没有吹笛子好听,不过能用那么小一片叶子吹出一个好听的调调亦是不太容易的。
今晚,我想听他吹笛子。
我扯着风止的袖子央求道:“夫君,你不是会吹笛子么,给我吹个曲儿听听吧,不催眠的曲,你也会的吧,给我吹一个呗。”
风止平静地从腰间取下长笛,习惯性地在手中转了转,每次看他转笛子,我都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看,其实风止的每个动作都很好看,这个好看的动作的结束的时候,笛子不出意外的落在了我的头上,风止道:“想听什么?”
我笑眯眯道:“都好,你吹什么我听什么。”
那静夜的笛声,却是来自敞开的心扉,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线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渐渐升到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和云丝曼妙轻舞,如同天上人间的喧哗化作一片绚烂织棉。
这个晚上,我过的很满足,充足到我是枕着风止的笛声趴在他的腿上睡着的。
这个晚上,我做了个好梦,梦见我问风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的我。他笑着回答我,阿九,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好日子总是有到头的那一日。
这几日我已经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我公公他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动不动就发火,大约是紧张造成的。连带着风止这几天行动也有些诡异,总是在饭后去到书房同他爹说话,说到深夜才回房,一连三日都是如此,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为了什么事,他只说是为了他日日在府里胡混不干正事的事,很显然风止这是在撒谎,但我也没多问,想着他总会同我说清楚的。
好日子到头的那一日是今日,璟贵妃娘娘驾到,找的是我容九,抚远将军府的少夫人。
当我被芮璟请到一个没人的房间单独说话的时候,风止眉头锁的紧的很,我向他投了个放心的眼神,让他放心,虽然我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知道芮璟的来意,
果真芮璟与我在无人的房里,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道:“三日后,关中王就要起事了。”
我下意识地感慨道:“这么快?”
芮璟笑了笑,道:“是啊,这么快,可笑叶重欢他自以为准备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青黎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我的心抽了起来,明知故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关中王几乎一点胜算都没有?”
芮璟点了点头。
我沉下脸,继续问道:“那若是傅将军临阵倒戈呢?情况会不会逆转?”
芮璟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冷笑道:“呵,你以为青黎只有傅将军?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不会让任何有害于他的情况发生,青黎当初在布局的时候,早就把傅将军会不会临阵倒戈的情况算进去了。”
好一个叶青黎,虽然不老,但是计谋深算的很。
芮璟逼近我两步,继续道:“所以,你们傅家会怎么样,取决于你,否则,不管反,还是不反,都是一个下场。”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芮璟几乎不像是之前意识里那个单纯善良的芮璟了,她变得可怕,让我看不懂,为什么她会这样执着于我的契约术,她就这么想去极乐?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如果是苏无柳要死要活的求着我,我还觉得有迹可循,她有充分的理由要求,芮璟这步步紧逼的,是几个意思?
况且,契约术是半仙师父用来修道的手段这样大的事我也不能到处宣扬,否则人人都觉得这世上真的能有修炼成仙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且真的有神仙存在,那这个世界就要乱套了,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要成神成仙,哪还有理智存在。
我私心以为,芮璟变得好奇怪,和从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可惜我那半吊子的本事是看不出芮璟到底哪里奇怪了。
芮璟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替我和姐姐施术?”
事到如今,我唯有放手一搏,我回答芮璟道:“好,三日后我进宫,你将关中王妃也叫进宫去,关中王兵败的时候,我便用契约术送你们去极乐。”
芮璟满意地带着我的答案离去了,她说,一旦事成,会保我傅家无事。
这注定只是一个幌子,我只想骗取芮璟的信任而已,等叶重欢束手就擒的时候,叶青黎总要论功行赏,待叶青黎宣布傅世敬傅将军是卧底有功的时候,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那时候谁都不能说我傅家是反贼。
我小心地将这个秘密揣在心里,在风止身边过了惊心动魄的三天,就怕他一个心血来潮去窥探我的意识,把我脑子里所有的一切都看了去,那就不好玩了。
不过风止一直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窥探意识这种事,尤其是对我,他相信我,只是,对不起,我的夫君,我自从知道了契约术的真相后,就在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你对我的信任,甚至在变着法儿欺骗你。
我觉得我躺在他身边真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芮璟所说的叶重欢起事的前一天晚上,我辗转难眠,风止也辗转难眠,我特地侧过身面向墙壁睡着,生怕被他看出来我的不安情绪。
僵持了很久,风止终于开口道:“阿九,你也没睡对不对?”
我嗯了嗯,却也没转身。
风止又道:“明日……明日我有些事,可能要出个远门。”
我突然明白了风止为什么近日一直行踪神秘,原来是要参与我公公的卧底工作,我突然紧张起来,但还是克制住了,低声问他道:“你要去哪儿?”
风止愣了愣,道:“唔……出去办些事,不过我很快会回来,但是我不放心你,明日一早,我便让六义送你去我师父那里,然后等我来接你。”
怎么会等得到呢?如果我不把自己的戏唱好,今夜就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心态足够好,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大,才会如此淡然的看待这些事。
我忽觉得有些可笑,我以为风止会同我说实话,可事实却是我们在互相欺骗,我骗他说我会坚守自己的原则不用契约术其实是要随时准备结束自己,他骗我说他要出远门办事其实是要准备去做卧底。
我忍着心口的痛做出平时的样子问他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你师父太古板,我会很无聊的。”
风止淡淡道:“很快就来。”
也许,你在胡杨观是接不到我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在皇宫里,和你一起平安回来,或者,我们一起死。
我主动转过身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以此来掩饰自己快要哭的心情,略哽咽道:“那让我多抱抱你,我怕会很久抱不到你,我会想你。”
风止便也抱住我,吻了吻我的额头,用轻柔地声音哄我道:“好,就这么抱着你。”
纵然很暖,但止不住我心口的痛。
第十五章
从抚远将军府到胡杨山,是要经过皇宫的,我只要在那之前放倒六义就行了,璟贵妃派了人今日在宫门口接应我。
今日午后,当我看着风止送我上了马车后,对着我的那一抹笑意时,鼻头又不争气的酸了酸。
对不起。
这三个字却再也不能表达我的愧疚。
今日是我褪下这些日子来每日都令我头疼的浓妆后的第一天,我还是如从前一般打扮,长发在发尾处一绾,身上穿着的,是我那件最喜欢的荷花色长裙,是我那日初见风止的打扮。
我想过,就算今天会发生最坏的结果,我也要带着我最初的样子离开。
为了不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我还是做出了依依不舍的样子,抱着十狼将头探出马车的窗外,朝他挥挥手道:“你要快些来接我啊。”
风止应道:“好。”
车轮滚滚,终是驶离了。
我时不时地探出头去看看到了哪里,在东街快尽头的时候,我便对驾车的六义道:“六义,先停一下车,我要去买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