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幽冥之花的指引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向重生届。
玄襄睁开眼,这一次,他又回到那个华美的大典,坐于高位,俯视着此刻闯入的不速之客。进来的人太多,他只认得其中一人,他立刻便知,这不是梦境。
梦境里,是不会出现陌生人。
他看着那人缓步向自己走来,便和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回一样。他似笑非笑地开口:“离枢君。”
柳维扬神情淡然,可是手中的玉笛却被捏得几欲碎裂。
他觉得有趣,紫虚帝君几时会变得如此:“没想到许久不见,你倒成了这般中看不中用的模样。”
柳维扬看着他,瞳孔微一收缩,自然而然地答道:“那也好过有人连投胎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把自己封在楮墨城里。”
玄襄看着他,似乎微有惊讶:“你的气息倒是变了。”变得不仙不魔,已不在六界之中。
柳维扬坦然道:“我忘记了很多事。在见到你之前,我甚至不记得你是谁。”
玄襄站起身,沿着长长的台阶走下两步,正和他面对而立。他们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此刻相对,便如对镜面,玄襄犹豫片刻:“我当年封印了楮墨城,让时光停留在一日,我后悔了。”
柳维扬便问:“你希望我如何做?”
“我已将我的魂魄修补完整,可以转世为人,你如将我的魂魄带出,我定以所有的修为交换。自此,天上地下,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真是自负如当年,柳维扬轻扬嘴角:“我不需要你的修为。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心心念念着的一直都是冥宫,即使进入冥宫后再无法离开也没有关系,他本来也不打算再出去。
只是今日才知,他同玄襄竟是一样自负。
玄襄微微一笑,那笑意不深不浅,恰到好处:“那么,我送诸位出去。”
他又回到黄泉道。
至此走下去,便是夜忘川,就可以转世为人。
玄襄坐在岸边,遥望远处青山逶迤,烟波无限。这样的美景,在上古时期却是生死场。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站起身,准备闯出幽冥界。
他多年未曾摸过剑,虚无早已渴望厮杀饮血,露出了完整的形体。虚无原是容玉的剑,她那日逃脱楮墨城,弃剑而去,便成了他的佩剑。
邪神天性好战,他曾征战无数,鲜少有败绩。可是迎面而来的鬼差看到他,纷纷避开,便似没有看到一般。他一路而来,竟没有遇到半分抵挡。
玄襄不禁摇头,偌大的幽冥地府竟然就这样由他自如进出。他却不知道,那日他独闯黄泉道,杀戮无数,将忘川水染得一片血红,自古以来,这是头一回。鬼差自然不敢造次。
他来到凡间,便开始思索:他在封印沉睡的时光里,容玉早不知轮回多少次,天地之大,他该去何处去寻找?
容玉本是无心之身,心无旁骛,魂魄必然精纯,转世之后能保留下来的特质便会越多。他在凡间待了几日,便听闻说当政的景帝驾崩,新帝即位,立侧妃为后,这大逆不道的举动引得百官纷纷上书谏言。
能从侧妃爬到皇后的高位,不仅需要美貌,也需要很深的心计。若是容玉,倒也不是难事。
他等夜深了便入宫墙,凤仪所在的宫殿必和帝宫相对,他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他略施术法,宫中服侍的宫女便陷入昏睡,只剩下俏立在屏风前的皇后。她抬手抓着里衣的领口,柳眉倒竖,怒道:“你是何人?竟敢闯我禁宫?”
玄襄看了她一眼,知不是容玉,却也是曾经相识之人,便在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皇后何必惊慌,我不过是个故人。”
惊怒之气过去,皇后也平静下来,扬起下巴道:“故人?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个故人。”
玄襄看着她,他的瞳孔漆黑,犹如深井,似乎顷刻会将她卷入。她愣愣地看着,确有似曾相似之意,只是她想不起来。
玄襄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琏钰,看你如此,我也就安心了。”他正待转身,忽听皇后在他身后叫道:“你——站住!”
他没有理睬,又听她在身后急道:“本宫让你站住!”
玄襄侧过脸,凝视着她:“皇后,夜深露重,不必远送。”他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皇后顿时僵立不动,茫茫然失去了知觉。
还是身边的宫女将她叫醒:“皇后,皇后,天凉了,玉体易染寒气,可是奴婢们当不起的罪过……”
皇后睁开眼,想追思起些什么,却只剩下一丝思绪,一闪而过,根本抓不住手。
玄襄出了宫,又出了内城,夜色深重,便是外城的勾栏酒楼都闭了门。纵然他想大醉一场,都找不到地方。
他一路走过紧闭大门的民居,忽然眼角掠过一丝光亮。
他不由慢下脚步,寻找着这个光亮的来源。
只见一个少女,跪在一个火盆前,慢慢往里放纸钱。寒霜露重,地面上已经开始结出点点白霜,而她只穿得一身单薄的素衣,冻得发抖,披了一身结了霜的月光。
玄襄静立不动,看着那白霜上凝结着淡白色月华,疏疏朗朗,像是恒久。
她似乎有所知觉,缓缓转头望过来。玄襄忙闪身到门边,靠着墙,闭上眼克制着气息。曾经的相逢总是不够好,这一回,他想选择一个最好的相见的时机。寂静的街道似乎有马车急急奔过,却盖不住他耳边的心如擂鼓。
那少女听见马蹄声,站起身疾步出门,朝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叫了声:“爹爹。”
那男子走过来,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皱眉道:“这么冰,穿得又这样单薄,你娘就没有为你准备厚重的衣物?”
少女抬起头,眉目如画,即使尚且年幼,却也可以看得出今后必将出落成美人:“娘亲前几日就病了,做不动针线活,爹爹你不要生她的气。她最怕你生气了。”
那男子瞧见小女儿撒娇的样子,心便软了,解下身上的狐裘将她包裹起来:“你娘呢?”
少女牵着他的手,踏进门槛,目之所及,只有满地的冥纸,以及屋中停着的棺木,因为主屋太小,放下了棺木便无立足之地,只得把火盆放在屋外。
那男子顿时僵住:“你娘她……”
玄襄侧过身,看着院中。少女的眼珠往下望去,似乎在思索,又抬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娘说,她一直在等你。我也一直在等爹爹。”
那男子动容,低下身,将她娇小的身体抱在怀中,似有哽咽:“是我苦了你。”
玄襄看着她窝在父亲怀中,眼珠微动,不知在想什么。果然是容玉,也便只有她,示弱起来也如一根针,一直扎进最柔软之处。她是他见过的最复杂却也最简单的女子,他根本无法将她忘记。
那男子将她抱起,一直抱上了马车,帘幕落下,只听帘子后面传来一声叹息:“回府。还有……明日一早,便来这里处置下后事,死者为大。”那车夫低声应了一句:“是,容大人。”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往内城驶去。
玄襄依旧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一下,任寒露落在肩头,打湿了外袍。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少女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那街道两旁渐渐变得陌生,想来是到了内城。她年纪尚幼,又是女子,离了她的生父根本活不下去。可是一脚踏入容府,便要步步小心。她顾自发着呆,忽听父亲开口问道:“你娘给你取了什么名?”
她的娘亲在她刚出世不久便被赶出容府,成了下堂妇,悲了一辈子,也怨恨了一辈子。听街坊领居说,她也曾美貌如花过,可她看不出来。她没有为她取名,生气的时候就会叫她狗杂种,自然是越过她在骂眼前的男人。
而这个男子偶尔会来看她们,娘亲总是闭门不见,等着他低头服软,等着等着,一辈子都没有等到。
她想了想,便道:“我叫妆成。”
父亲忽然笑了一笑:“这是为什么?”
她轻声道:“待卿妆成时,吾将归。”
男子顿时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卿妆成时,吾将归,这不过是一句当初新婚燕尔、情意正浓之刻的闺阁情话。斯人已逝,骤然听见这句久违的玩笑话,他心中顿时五味俱全。他无言片刻,疑窦顿生,眼前的小女儿不过十四岁,却句句直刺进他心中,每一句都是一语双关,这实在太过巧合。可若不是巧合,那必定是心计太重。
他想到这里,眼底的温度立刻冷却下来,侧头看着她。
她还在发愣,裹着狐裘,毛茸茸的只露出一张秀美的脸蛋。他看着看着,心不由地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妆成这个名字不好,小家子气得很,爹爹给你再取一个。”
她仰起头,看着他。
他摸了摸她的侧脸,虽然还没长开,却已经看得出将来的容貌,必定是容颜如玉:“容玉,你便叫容玉。”他在她的手心写下容玉两字,忽然又想到:“你会不会写字?”
容玉摇摇头。
“不会也罢,我回头教你,以后还让先生来教你念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全部都教会你。你想学什么,就跟爹爹说,一定会让你学会。”他自知亏欠了她,想一次补全,其实朝堂之上繁杂的事务如此之多,哪有功夫每天教她认字?
相似小说推荐
-
女配,再见女配 (disabbear) 晋江2014.01.15VIP完结别的女配都弃渣男,虐圣母,抢夺女主的各种机缘;可惜到了林琳这里,渣男懒得搭理,机缘怎么强...
-
妖有妖道 (蓝艾草) 2014-01-15完结妖皇看上了认真上进的小道姑,认为有必要整顿一下妖部内部懒惰成性不求上进的现状,于是把小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