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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浮生若寄 (岁惟)


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小心翼翼从她手中接过食盒,道:“此事是罪有应得,万不要与旁胡乱编排。看,他们这不是让给送饭来了吗?”
潇潇忽然止了哭声,睖睁着眼将瞧着:“王爷他本来是要禁了小姐的饮食的……是小姐未婚夫婿听说了这桩事,向王爷道明了要提前婚期,还说不意过去的纠葛,只望王爷不要苛责小姐。”
晴空降下一道霹雳:“什么时候有的婚约?!”
潇潇眼眶通红,茫然地看着:“今年岁初订下的姻亲,小姐不记得了?”
怎么会记得!揉了揉额角:“婚期是何时?”
“下月初二,日子紧得很,王府里的绣娘已赶小姐的嫁衣了。”
掐指一算,只剩下十日了。心头计较一回,除了出嫁以外,果真再无其他令芜萱脱离王府的法子了么。
潇潇对芜萱忠心耿耿,说几句话便要落泪。颇费了一番唇舌才将她送走,口干舌燥地回过身,四仙桌边不知何时已添了个。白慕端详着茶杯,手边一张薄宣,上搁一小毫,面有不豫。
压了压惊,走过去坐对面:“是安排的?”
白慕敷衍似地应过去,一手执杯,一手将宣纸推到面前。
“这是?”拎起一角置于手中,上头空白无一物,闲着的手够向茶盏。
“不是怨不让了解?那就好好补课。”他神色严肃,像是个授经的先生,正训斥一个不学无术的弟子。
“……”端起杯盏喝水的动作一滞,刚入喉的一口水险些被呛得喷纸上。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王府身处繁华喧闹的琅嬛城,闺阁亦非清雅书室。从辰时到日暮,紧闭门扉,窗外花苑中的芭蕉阔叶青绿,送出几声清稚鸟啼,竟也能觉出几分深山隐读的味道。
耗了十余张白宣,将他的衣饰饮食起居嗜好都记了个遍,其中不乏记下一项时忽然生出的好奇之心。
譬如:“莲子羹放不放冰糖?”
白慕:“不放。”
“……原来爱吃苦。”
蘸着墨,纸上记下一笔。这个幼稚的法子其实也不无趣味,至少可以满足的捉弄心。于是,下一个问题:“觉得书墨好看还是尘月好看?”
“……”
“一定要选一个!”
“……”
白慕寒着脸,冷冷看着,目光如一柄细银柳叶刀剐过来。连忙噤声,他回答问题的诚意一点都不高!
轻咳一声,把下一张宣纸摊平,笔杆子抵着下巴想了许久,才问道:“唔,祁连山上说过的话,后来为什么又反悔?”
“……”沉默良久。
微恼,用笔杆戳了戳白慕的衣袖:“这个也不肯说?”
“没有反悔。”白慕目光疏淡。
气呼呼地斜睇他一眼:“让忘了,还说没有反悔。”
“太微垣的主位,要迎娶书墨。这是师尊的规矩。”他眼眸深寂,念着一条天纲地纪般的科律,又补充道,“会让扶柳接替。”
不知为何,听到扶柳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总有些异样。怔了怔,大脑似乎还未缓过来。所以,他那时并不是……并不是,不喜欢?
又是良久默然。
白慕侧头望了眼天色,夕辉掩云层里,将要收尽了:“到这里罢,去休息。”还没能反应过来,双腿便离了地,被他横抱着绕过了屏风。
下意识地搂紧他,红着脸惊呼道:“又不是不能走路!”
白慕逸出声讥讽的轻笑:“怕什么羞。伤重不支的时候抱过,昏迷不醒的时候抱过,全身只披一条袍子的时候也抱过,唔,那袍子似还是的。”
“……”他的脸皮是什么时候这么厚的?!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决定装死。
一问一答的授课只进行了五日,这五日被他当作重病患者般照料着,以至到后来连下床走路都犯懒。如梦时习惯了紧抓住他的手,握着温凉的体温才能换一寝安眠。如此,即便离群索居,心里竟觉得从未有过地欢喜。
数日后,冷清的院落里不断涌进来各式等要挑婚礼上要用的物事,白慕也就神出鬼没,再未现身。
虽则用的是两个凡的名义,却也是头一回实实地出嫁。闲来无事,挑选时便格外着紧些。头上的金钗花钿,手上的臂镯腕钏,皆亲自挑拣。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凡间的婚嫁乃生大事,婚俗礼仪要繁琐得多。潇潇并着几个老婢灌了大堆的“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与听。听一半记一半,连着五天下来也心里滚熟了。
六王妃携着侍婢们来看过一眼,捎了些礼物,算是嫡母的问候。可从眼神到语调却都是夹枪带棒,假意亲厚。近来心情甚好,无所谓她的冷眼,秉着做神仙的对凡的慈厚,对她笑容颇佳。
数着日子,终于到了初二这一日。
白慕托的是一个富贾公子的假名衔,姓温,名衍,字清之。十日前突发隐疾归天,白慕承了阎王爷的情,留下了温衍的肉身,以配合这一场戏。
温衍的皮囊清俊温润,凡看来,已算是极惹桃花的了。可教看来,却太显小气,沾了俗世的凡尘味,丝毫没有白慕的清冷凛然,像是昆仑之巅的一抔寒雪,屹立于山便是无上的凌厉清威,纵身于海便是万古的翛然尘外。
王府的门匾上悬了喜绸,锣声鞭炮声里飘然目送喜轿上路。清静了许多天,难得有这般喧闹的时候,起初还轿里偷偷撩起盖头,隙开轿帘的缝向外头瞧热闹。下轿后却被各式繁琐的礼仪惹得浑身酸痛,前几日受的伤被这么一折腾,更添疲累,拜完堂后像是散了架一般,潇潇的搀扶下回喜房歇息。
却是躺也不能躺,靠也不得靠。坐床头打盹,坐姿每每一歪,潇潇便扶住,语重心长道:“小姐,不吉利啊!”
被折磨得心烦意乱,面前遮的红盖头又极为碍事,扬手就想掀——却又被潇潇眼疾手快地拦住:“小姐,不吉利啊!”
不吉利个鬼啊!彻底绝望,坐立不安地问:“白……咳,温衍什么时候来?”
潇潇嘻嘻笑道:“小姐莫急,姑爷正招呼客,马上就来了。”
被她语调里的揶揄惹得头痛,手下意识地又想揉揉发疼的额角,盖着喜布又揉不成,只好焦躁地放下手来。
潇潇见状,又是娇声一笑。
“……”方想出声说她几句,耳边却传来一声推门声。一愣,到嘴边的话也忘了干净。

☆、第四第十六章

头顶红绸被挑开的一瞬,双目有些不适应光线,眼睑不住地下敛。幸喜房里光线昏暗,惟余红烛摇曳,目所能及之处红彤彤一片,门上窗上贴的喜字映着胶白的窗户纸,连投进来的月光染了朱红。
潇潇身后的婢女托着个金纹的木盘,上头搁了两个合卺杯。挑开红绸的面上浮了莫测的笑意,取过一个斟满酒液的杯子,微微往上一提,似是淡淡的催促。
白慕他顶着这一张陌生的面皮,让好生不习惯,那执杯的手势却与他平时别无二致。夫子教采灵药,说是有灵性的草药最是矜贵,须雨露之后新阳初升时掐茎而得,半分轻不得,半分重不得。他执杯的模样,犹如对待一株灵草。
一旁潇潇的笑已是掩都掩不住。微是一愣,举杯交臂而饮。
合卺而醑,以祝恩爱。凡间有这诸多习俗,新们醉心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老誓言,一一履行,为的是厮守二字。凡说神仙超脱六道之外,不受七情六欲所扰,如今红烛曳曳,却希望自己本来便是今日的主角,不必借芜萱的名。
潇潇领着一双婢女出了门,潇潇退最后,笑盈盈地带上了门。室内复归一片静寂,夜风从窗缝里透进来,将烛影拉得长长。
“能不能……换回来?”沉默催得尴尬,嗓子发涩,竟有些紧张。
他摇身换回仙身,唇畔含笑:“不习惯?”
点点头,复又摇头:“……不是”顿了一下,鼓起勇气道,“不想用假的身份。对来说,与共拜天地的是叶绾,不是芜萱……”后头的声音渐而低了。
这一番话已算是剖白心迹。他前些时日尽力让有机会了解他,便记下了一行行一列列的条目,努力想离他近一些。可,其实内心深处,仍觉得他是远的,遥遥的像是个幻影,捉摸不定。如果这算是卑微,那约莫,是平生第一次如此卑微。
白慕坐到身侧,转身将揽入怀中:“今天累不累?”
折腾了一天下来,乏力得很,眼皮耷拉下来:“凡成个婚怎么会这么累?方才等的时候,险些睡着好几次。”发间的钗钿压得头重了一斤,更加浑浑噩噩。
白慕仰起脸,一手揽着靠他肩上的身子,一手伸向发间。修长的手指一件一件将金钗花钿轻轻拆下,放柜上:“累了便早些睡罢。”
不知所语的伏他肩上呢喃了几句,由着他扶着,掀开缎面的锦被,把轻轻放了进去。自己侧身躺一边,支着手肘,是个哄入睡的姿势。
红烛未灭。厚重的嫁衣堆得难受,翻了个身,埋锦被里的手也撂了出去晾风。本就是暖夜,烛火燃得屋子里暖融融,厚实的床帐把热气拢了,便愈发地闷热。越睡越清醒,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眨着迷糊的双眼看着面前毫无睡意的白慕。
他漆黑的发丝随意垂枕上,尚有几缕发梢被翻身过来时枕了脸下,见醒来,蹙了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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