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回到药婆的茅屋,见老妪一直盯着她发怔,拱手道:“婆婆,来告辞。”
老妪这才道:“如何,找到了?”
宋怜垂头苦笑:“找到了。但是宋怜自小得父教诲,不敢为一己之私,绝一族,灭无辜生机。”
老妪听罢她所说,深深看她一眼道:“算聪明。自小未服过丹药?”
宋怜摇头:“只有少时父母采过一些普通草药,为治病。至于灵药练就的丹药一类,小女一不擅长炼丹,二畏于丹毒,小女之母自小耳提免面命,不敢尝。”
老妪看她一会,才缓和了面色,道:“算有自知之明,封芜之事休往外说,走罢。”宋怜不知药婆何意,也不甚意,一再起誓不对外言语,老妪竟也信,就叫她离开了。宋怜告辞,有些沮丧地走了。
就她离去后不久,一浅白身影才浮出来,是一绮丽男子。药婆道:“云容,看修士也并非全都是龌龊之辈。”大妖云容看着走远的宋怜,看着这个凡药婆摇摇头:“暂且再看吧。”
宋怜两手空空回转师门之时,试炼者也大都回来了。师门里有些的神色却很是不屑,眼含讥讽:“宋师妹是要放弃试炼,被逐出门庭吗?”
宋怜自来与门派众格格不入,虽说是无实权的玄清真的弟子,到底也是金丹真的弟子,堂堂的精英弟子,但修仙界的许多约定俗成的事,她却都不参与,不赞同。比如前些日子门派一位刚晋入内门,刚刚拜入另一位实权真门下的师姐与一位长老的女儿闹将起来。
那位素来低调的师姐据说也是有一手好炼丹术,才被那位以炼丹闻名的真收入门下。一日低调地出去买法器,看中的一件法器却硬生生被那长老的刁蛮千金抢走,争执过程中那千金因为年岁小,气头上,口不择言辱骂了那师姐,口头威胁了几句。后来那千金回去后,不知怎地,就中了奇毒,硬生生毁了半边容貌,还莫名经脉受损。长老废了无数心血,才好不容易将女儿救回来,却到底是修为难进了,自此只能一生郁郁。
当时事情闹得大了,长老悲愤欲绝,要求严查,那师姐就是严查的范围内。可是因为炼丹之术,那炼丹真硬生生保下了那师姐,门派也纵容他们。宋怜并不知道那位师姐具体是那位真门下的哪位,但这等事情上,作为可以参与调查此事的精英弟子,她是力主严查的。她当时原话:“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纵使平日娇蛮无礼,嘴中难听。可若是一因此就能对她下如此毒手,毁她一生。那说难听些,却也是门派败类。”却是与认为“千金主动挑事错自己,教训活该的”门派众意见相左。后来此事被压下,宋怜却也因此很不得那位极有权柄的真待见。
诸如此类,她的立场似乎总是与众无法一致,固然她平日脾气表现一贯是温和友善,但门派中排挤厌恶她的,却仍是多不胜数。
宋怜昔年少时听到这些,还会独自垂泪难过。如今仍会难过,却不会太意这些了,她只是想先去拜见师父。却被一拦住,神色说不上是同情还是看好戏:“师父,前些日子,坐化了。”
宋怜闻言,手一抖,罕见地不顾门规,御起飞行法器就急速而驰,飞向师尊洞府。
修仙卷之二十二
那一日,宋怜的师父最终寿数不足,坐化洞府。
而宋怜试炼失败,被门派中长老驱逐,又有掌门保她,又有几派长老为了各自的利益,眼馋宋怜师父留下的遗物,纷纷提出自己的主张。宋怜那天晚上坐师父的洞府里,呆坐不知许久。
“宋师妹....”一位师兄来找她时,外面正昏昏黯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却见宋怜形容憔悴,眼下青黑,望着师父留给她的一个小储物袋发呆,全无平日莲花般高华姿容。
宋怜听闻呼唤,眼珠向他那边木木地转了一转,他就听这位素日温柔和善的师妹问他:“慕容师兄,师父为保平安,把大部分东西都给了门派,只给留了一些灵石与必要的法器。他们为什么还是不信呢?”
慕容师兄闻言支唔片刻,不知如何安慰她。宋怜想起昔年师父的叹息:修仙无良善,心慈不修行。又一一想来自己至今的经历,已呆坐了三个夜晚的她站起身,缓缓走入雨幕,几个惊雷后,却越走越快。
“宋师妹,师妹,要去哪?掌门唤啊!”
宋怜没有运起灵力挡雨,任雨水打湿全身,顺着她的面庞,滴落泥泞里。她站迷蒙的雨中,远远看着门派众议所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地摇摇浮昏暗的山雨天色里。那是商量如何处置她师父身为一个金丹修士,留下的东西罢。众笑她天真信德,却又因此料定信她不会因此怨恨门派。
昔年那位最后郁郁而亡的长老千金,那些被踩脚底的底层弟子,那些挣权夺利杀夺宝中或做炮灰或陨落的旧识的师姐师兄,那些修炼修得冷漠到视凡为蝼蚁的同门,那些同样底层出身,却一朝得势,反而倍加凶狠歧视外门弟子的师兄弟......
凉丝丝的雨落身上,这骤然昏昏色的天地中,一道惊雷而过。身为修者的宋怜,竟然冷得一哆嗦。
她凝望东方许久,她们师徒的洞府都门派最偏远处,而门派主要建筑东部。久到身后的师兄都追上来了。她回头看了这位素日待她堪称和善的师兄一眼,竟然师兄毫无警觉地接近时,骤然出手!
当得知宋怜叛逃时,水云门举派几乎都不敢置信。那位被宋怜打伤的师兄苦着脸说着宋怜是如何突然之间顿悟,修为大增,一掌打伤他后迅速离开。掌门长老请了门派几个有名的真,却不敢惊动老祖。真中就有李无度的父亲,也是当年庇佑了那低调师姐之。
真运起了法术,得出的结果是那位师兄的确没有说谎。又立刻取来宋怜的魂血莲花灯。却发现他们都被宋怜的师父算计了,那一生默默无闻的玄清真,昔日拼着老脸,竟然早就调包了宋怜的莲花灯!
茫茫海,到哪去寻一个筑基修士?
门派大怒:这是继三年前,李无度叛逃之后的又一次!李无度那次不知自哪回来,送还了叶暖与叶玉珑后,就与一道的另一位男修士不知去哪了,后来修仙界里遍是被她惹恼的。门派李师叔祖不知为何终于大怒,宣布与李无度断绝父女情谊。而李无度就当着修仙众的面,竟然不顾魂血莲花灯,宣布与门派、父亲恩断义绝。自此无踪。
此次宋怜叛逃,门派最终和当年李无度叛逃时一样下了通缉令。
而那无辜被打伤的师兄却没有被一起迁怒。这位师兄躺病床上,摸了摸看起来严重,实则治疗后就好多了的伤口,想起那位自己曾偷偷爱慕过的师妹最后对自己说的:“不恨,但是......冷。”有什么好冷呢?修仙界不是都是这样吗?到了任何一个修仙门派,也是一样的呀,师妹,习惯不就好了。师兄叹了口气。
举目皆如此,何必自苦?
往往是心太柔软的,反倒心底有激愤暗藏。
盛沐独行于荒野,思考着自己的修行。于修道上虽有天赋与心性,修道十年,与天地通灵,神通不亚于一些难以明悟的修道者,也看似于悟道上有所明了,但是她的道,还是没有寻到。是否该像许多道者一般轮回去悟道?
前面荒野的密林中忽传哭声,盛沐心中一动,转过几步看去,见一年轻女子,正抱着一嚎淘的幼童,跪坐于地上。面前是几句魔修的尸首。
这女修士,正是那此令盛沐颇为赞赏的宋怜。女修闻声抬头,见到这眼熟的前辈,来不及想自己如今与她修为相仿了该不该喊前辈,而是神色茫然:“前辈。”
盛沐默然片刻,问她:“为什么杀?”
宋怜面上茫然中又有激愤:“因为他们该死。”可是,随即她又更加茫然:“但是,旁都不认为他们有错。”
宋怜离开门派,沦为散修。后来门派又通缉她,她四处躲避,虽有灵石傍身,却仍是体会了一把散修一无所有之苦。后来加入了一个散修组织,接一些巡逻之类的任务。
那日她正巡逻,见到几个筑基魔修大摇大摆入了城,身上还有挂着那九还圣婴阁标志的九九八十一颗婴儿项链。一个外来的非散修联盟的练气女修因为被他们的装扮法器惊到,嘀咕了几句魔修,语气不是很恭敬。魔修就态度十分恶劣地砸了女修的摊子,还不怀好意地瞄她身后的幼童。
幼童被吓坏了,女修反应过来,连忙卑微地道歉,几个魔修不买帐,轻描淡写就杀了女修,叫她尸骨无存。随后拎起孩子大笑着有收获。只道她一个小小练气修士敢冒犯筑基修士的尊严,这样轻易的死已是便宜她了。
宋怜当时正欲上前,巡逻的同伴却都拦她,一个稍有不及,就眼睁睁看着女修被杀。宋怜愤怒已极,上前就要从魔修手里抢回那孩子。同伴却都道这女修是不懂规矩,冒犯筑基修士。城内所谓的不许动手的规矩,只是针对那些低等修士没有冒犯强者时的。叫宋怜闲事莫管。
规矩,只是针对弱者的。看着同伴一脸所谓筑基修士的骄傲,宋怜恶心得很,一振袖,震开他们,追着那几个魔修抢那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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