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之年的少女仰首望着一远处飘渺的云山,击节轻声唱起父亲昔年所教曲调:“萧兮瑟兮,糜鹿不归;葛兮蔓兮,小女采薇......”
还未唱下去,却听踏歌接着唱道:“匪为薇矣,实悲君子。”苏悯闻言立刻自青石上跃下,恰好跳到大石头前可以引发机关的那块地方,转身一刻,手中也已暗暗摸上怀中的神冥瓶,喝道:“何无礼?!”
却是一位青衣郎君,正含笑看着她。苏悯一愣,这郎君年约弱冠,生得鸦鬓玉颜,眉舒处若雨后天青,别样风流。这好相貌倒其次,只是此不知为何,竟叫她心底有些熟悉,无端觉得似曾相识。
见她防备,青衣郎君笑道:“小娘子不必如此防某,某是文士,一贯手无缚鸡之力。”
她怀中的神冥瓶正发热,说明此的确如其所说,乃是文弱之,绝非修士。只是苏悯仍旧警惕着。闻言冷然道:“郎君欺年幼。君若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便不该出现这僻野之中,又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家。”
二正对峙,却听屋里响起了苏秋水的咳嗽声:“谁外面?”还不待苏悯开口,那青衣郎君竟然自顾自提高了声音,道:“屋中可是阿姊?”
阿姊?苏悯一怔。随即,就听见屋里窸窸簌簌的声音,苏秋水扶着墙,拖着病体,竟然出来了。一见青衣郎君,苏秋水发了一会怔,就激动起来,竟然迎上去:“子琴,竟然回来了!”
苏悯正欲拦,只怕这郎君图谋不诡。却见那方才还自认手无缚鸡之力的青衣郎君,几个轻巧转弯,就绕过了她与她脚下未发的机关,不顾男女之别,抱住苏秋水就不撒手,语音不稳:“果真是阿姊。”
而苏秋水抚过他背,哽咽道:“一别十年,不想阿弟已是翩翩郎君。”
苏悯这才傻了眼。
再说而盛沐。盛沐那日救下苏悯离开后,此时,正游历修仙界。
一路走来,一路且行且叹,掐指算来,不过几日行程,她就已埋了一百二十一个铺尸野外,身上被抢夺一空,无收敛的修士遗骸。至于其间遇到杀夺宝沿路劫略掠之事,更是罄竹难书。令盛沐不无叹息。
待行到一处风景秀丽,僻静隐秘的竹谷,前方忽现二。
是一男一女。男子着云纹道袍,生得邪气俊美,正对女子道:“既杀了它父母,便要斩草除根。”
女子容貌若莲清雅,出尘而楚楚,正苦苦哀求男子:“楚师兄,还请饶过它罢,它刚刚出生,们既已害它失去了父母,又怎能再害它无辜夭折?”
男子略有些不耐烦:“今日放过它,此兽日后若长成了就能通灵,若是知晓是们杀了它的父母,岂不来报复?最好快些住嘴,如此伪善,没得叫恶心。”
女子闻言黯然摇头:“师兄,不是这样的。是误杀它母,为救又错杀它父,虽却尚有缘由,却本就铸下大错。若是如今再杀这无辜之幼兽,岂非一错再错?何异于为一己猜测灭无辜之满门者?求师兄莫要杀害它,今日之事由而起,愿带走此兽,远离门派,日后此兽若通灵报复,自然认下所有,一力承担其报复,绝不损及师兄分毫。”
正二言语间,一声嗤笑从竹林更深处传来,翩然走出两位女修士,其中一,分明是叶暖。男子一见叶暖,神色一喜,也不理女子,忙迎上去嘘寒问暖。
另一女修士生得明丽张扬,一生火红衣裳,甩了几下鞭子,对着那白莲花般的女子嗤笑一声:“宋怜,等修士若皆如这般心慈手软,莫提成仙,恐怕早早陨落也是好命。也就自来好运,还能活到今日。”
宋怜闻言苦笑:“秦师姐,只是今日之事,实是此兽无辜,乃是宋怜引起的事错害了它。天理循环,只是不想错上加错。”
秦师姐一声哼笑:“得了,们都是恶,独一个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真善。若非要带上它,那试炼之中,便与们分开行走,休要连累们。”
叶暖冷眼看了一会,才淡漠道:“时间不多了,走罢,没有必要为一只妖兽耽误时间。”前世里这只踏云兽是从未开过灵智,天生愚顽,方才她为保险起见,早就暗暗用神识毁了此兽灵智,不怕它日后通灵。何况此时没有时间了,得赶紧走。至于宋怜,却随她死生。叶暖示意楚天寒收起了雄性成年踏云兽的尸身收尽储物戒指中,又取走了装着伏云果的框子。几便走了。
宋怜方才听她们如此说,犹疑片刻,就立了原地,竟是决意保下此兽了。待见叶暖三此举,忙唤道:“师兄,可否留下那只雄性踏云兽?”见几回头,眼中尽是不悦之色,楚天寒还有不善之意。宋怜见此退了一小步,却还是道:“师兄若有什么要换的,尽可拿去。”说着竟然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神色肯切。叶暖一掷,冷冷道:“这点家当,想要换只可炼器的踏云兽,莫不是当他都是傻子?”说罢,也不理睬她,就和秦师姐一起走远了。楚天寒看着这一幕,也嗤笑一声:“莫要伤心啊,宋师妹。这不是还给留了两只嘛。炼件皮毛类的法器足够了。”
宋怜立那,看着他们走远,不由苦涩一笑,低头捡起自己的储物袋。看着那只刚出生不久,伏它母亲尸首前无知无觉拱着的浑身肉呼呼尚未长毛的幼兽,听它一声声茫然的叫声,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宋怜眼眶一酸,想起了自己与叶师姐几误闯踏云兽之洞府,师姐几为采伏云果决定深入其间,自己拙口拙舌劝不得几。最后几还是惊动了产崽后的母兽,师姐他们叫她对付母兽,他们则对付闻讯赶来的公兽,她本想制服母兽,却不料错用符录,误杀了母兽,以致公兽发狂。一见只能由特定木质廉木装载的浮云果还她身后的廉木背筐里,师兄忙奔上来救她,最终杀了公兽。
宋怜埋了母兽,叹了一阵未能将雄兽与母兽同葬,却伏首对着母兽三拜,力道之重,叩红了额头:“天地有灵。是宋怜误害一家性命。冤债有主,他年尽可来报复宋怜。宋怜绝不推脱。”
忽然,正宋怜立誓之时,她听得竹林中沙沙声响,她惊然看去,却见竹林间步出一位容貌小有几分姿色的筑基女修士。
修仙卷之十八
这竹林幽谷,是他们几个无意这发现的地方,宋怜抱起小兽,稍稍退后几步,她是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却只能隐约窥到此乃是筑基初期境界。
女修士看得却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小兽:“它的灵智已经被毁了。”
宋怜一惊,细细观察一阵,反驳:“不可能。”
女修士闻言道:“灵智不同于神智。无神智乃是痴傻,无灵智则是终身无法修炼仙。若不信,且探一探它的识海,必是破裂不堪。”宋怜忙用神识一探,果然如此,不由又惊又愧:“识海破裂,无法储存灵气,永为懵懂凡兽,是谁这般恶毒?”又是自责:“竟这般蠢,连有当着的面毁了它灵智也不知。”
女修士道:“不必自责。毁灵智者修为且不提,神识之强大,远超筑基期,亦有别样神通遮掩神识波动。不过练气大圆满,发现不了亦是正常。”
女修说罢却转向那宋怜埋起的土包,叹口气,道:“来之时已尘埃落定久矣,亦来不及救儿灵智,然而毁灵智不可修仙,却并非无法修道。会传其道诀,他日兽身得道也并非不可。”
一虚影自那土包里浮出,宋怜不由倒退一步。却见那虚影竟然是那母兽。踏云兽魂作伏地状,却口吐言:“多谢道者心慈,与儿一线生机。”修士只是摇摇头,道:“不必谢,是爱子之心,换来儿一线道缘。”踏云兽又伏首再拜,才转向宋怜:“女修者,且过来。”
宋怜见此已是明了此兽魂的身份,依言过去,却跪那虚影前不起:“是宋怜之过,害性命,又护不得儿。宋怜无话可辩,必任打杀。”踏云兽长长一叹,许久,才最后道:“当下修士无德,实令等兽类亦唾弃不已。是师兄师姐几利欲熏心,却本是误手,能跪于此地,已是难得。当下儿年幼,若能护持于它,恩怨便消。”
宋怜被那句修士无德臊得满面通红,她不懂何为求道,易不明白灵识破损者如何修道,但并不妨碍她起誓:“宋怜一日存于世,汝儿就安然一日。若有违誓,身死灵灭!”
踏云兽道:“以灵力运于口舌,再发一次誓。”
宋怜依言而行,誓罢天边风云变,她心中忽然一动,竟然感觉有什么微弱的生命气息与她的寿数绑了一起。踏云兽见此,才终于点头,魂魄化作莹光,小兽附近留恋许久,终究逸散而去。小兽懵懂,不知亲族皆去,只细细叫了几声。宋怜将其抱起,用外袍小心裹住柔弱的幼兽。
女修士见此微微一笑,似是嘉许,然后一指点幼兽额前。幼兽浑身一抖,随即竟然睁眼了。它的眼里很黑,几乎没有眼白,蒙蒙地盯着女修士叫唤了一声。女修士道:“今朝兽身,他年凌云。若欲得尔道,休为执念误。”语罢竹叶轻晃,身形陡然不见。
宋怜心里隐隐明白自己今日遇到的异事与平素修仙界的所见所闻完全不同,她抿了抿唇,抱起小兽,轻声道:“日后,有一份,则必有一份。且信。”望了一眼那忽然而来的女修士又忽然无踪的地方,宋怜转身,抱着小兽没入了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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