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思乔看到她睫毛上颤动的泪珠,鬓角被冷汗浸湿,身侧紧揪着被褥的手因用力而青筋凸显。她定在经受非一般的痛苦,却未发出半声的哀叫,连眼泪都不肯留下半颗。
“要治多久?”秋融的嗓音低哑得不像自己。
南思乔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若要完全好,需要一个月。头三日,半天换一次这种药,白日不能见阳,晚上不能见露。三日后用另一种药,亦是早晚需上药,不会疼,但冰寒之极易损筋骨,敷药时人需浸泡在温泉。如此,至少一个月内你不能离开山庄半步。”
秋融缓缓张开眼,面露愧色:“这样太麻烦你了,你告诉我是什么药,我会找大夫……”
“等你找到药,脸早就彻底毁了。”南思乔扫了眼她水光潋滟的眼睛。
“可是……”他这样帮她,叫她怎么回报。
“你若在想怎么回报我,那就当欠我个人情罢。”
“好,一言为定。”
终于全部涂好,南思乔道了声:“在这里躺着别起来,待会儿就没那么疼了。”就出去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秋融感觉疼痛消退了些,一身的冷汗黏黏呼呼,房内窒闷无比,想打开门透透气。她撑坐起身,全身似虚脱般难受,但尚能走动走动。
刚打开门,一股烧糊的气味就钻入鼻腔,秋融心一惊,难道之前烧水没把火灭完?扶墙急急走出去,到灶间一看,即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脸是灰的南思乔蹲在灶坑边,正认真给坑添柴,一见秋融出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给秋融辨清就冲她凶道:“出来干什么!给我回去,摔着了我可不扶你!”
秋融却充耳未闻,视线扫过狼藉不堪的灶台,又扫过垃圾篓中一大滩黑乎乎的粥状物,这就是焦味来源之处。视线最后定在炉头上正沸腾的白粥,照这形势,这锅粥很快也要弃入垃圾篓了。
这家伙到底要煮多少锅黑粥啊?
南思乔看到秋融脸上快憋不住的笑意,恼羞成怒,像个干坏事被抓到的孩子霍地跳了起来:“笑什么笑!老子肚子饿了煮点东西吃,你有意见吗?”
秋融抿住想笑的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是想说,没关系的,这种粥吃不死人……”见南思乔脸色更臭了,立马换话头:“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做多两次就好了。”说着就过去要将炉头上的粥端起来,被南思乔一把拍开。
“别动!你现在能拿起什么东西?要打翻了我的粥就把你丢下山去。”南思乔瞪她一眼,又蹲下身去一个劲地添柴。
“好好,不碰你的东西。”秋融退开两步:“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要再这么猛添柴而不搅拌你的粥,很快它们就……”
“不早说!”南思乔猛地跳起来,拿勺子拼命搅拌,又蹲下去抽出大半柴火,将地上弄的漆黑狼藉,呛人的浓烟弥漫了整个灶间。
秋融捂嘴咳嗽:“别扔在这,会把粥熏臭的。”南思乔忙将冒烟的柴丢了出去。
“米还生的,加些水,太稠容易糊。”
“勺子别刮到锅底。”
“放点油比较滑,一点点够了。”
“好了,放了盐就端起来吧。”
在两人的合作下,一锅飘着淡淡焦味的清粥呈上了桌面。
“这是第几锅粥?”秋融吹着匙羹上的热粥,小口小口浅尝着。
“哪那么多废话,吃你的就是。”
南思乔刚吃了一口,就被那又臭又糊的味道呛地全部吐了出来:“这根本不是人吃的。”可一抬头,秋融却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不觉得臭吗?”
“有吗?”秋融若无其事,继续吃她的粥。
南思乔皱起眉,抢过她的碗,舀了勺一吃,眼眉几乎皱成团:“你饿疯了?这么难吃也吃得这么欢。”
秋融点点头,拉回她的碗:“是挺饿的,一天没吃东西了。”说着就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含糊不清说着:“第一次下厨能做到这个程度很不易了。况且,往后一段时间你主宰着我的衣食住行,这副脸皮又要倚赖你的神手,所以,这粥就算再难吃我也得吃下去,免得以后锅巴都吃不上,你说对不对?”说完,还俏皮地向他眨眨眼。
南思乔脸上看不出表情,久久不语地看着她吃掉了两碗粥。
在灶间放下碗筷,南思乔看住那剩下不多的粥,犹豫了下,用手指沾了放到嘴里,那又臭又苦的焦味便充斥了整个口腔,可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南思乔回来时,秋融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就撑起了身,被南思乔叫住:“不用起来,今晚你就睡那。”
“你呢?”
南思乔将椅子拖到离床最远的门边,坐下来:“我在这里睡。”
秋融想到这一天都受尽他的照料,现在又要霸着人家的床,过意不去,可又想不出其他办法,怔忪地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
南思乔显得毫无所谓,调整出最舒适的坐姿,缓声说了句:“睡吧,睡着了就没那么疼了。”手掌轻轻一挥,屋内便暗了下来。
过不了一会儿,那股彻骨的冷和痛再度袭住了秋融,身体分不清是因太冷还是太疼而发颤。虽不如之前猛烈,却冗长地可怕,时强时弱,久久不退。
这样折腾了不知多久,秋融是半刻都未睡着,想要出去透透气,可南思乔定不会答应。
就在秋融不知如何是好时,她想起南思乔存放在榻下的几坛酒。喝点酒或许会没那么冷,指不定还能睡个好觉。
秋融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坐在一丈外的南思乔。黑暗中,他闭眼面容平静地仰靠在椅背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看起来睡得很熟。
秋融坐起来,轻咳两声,见南思乔分毫未动,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撩开床单,摸抱出一个瓦器,揭开瓦盖,一阵酒香顿时钻入了鼻腔。
秋融听见自己又重又快的心跳声,原来这就是偷偷摸摸做坏事的感觉。不由分说捧起一喝,辣辣的,但很甜,紧接着又灌了更大一口,爽辣的滋味令她打了个战栗。就在她要喝第三口的时候,耳朵忽然刺进一把严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扭头一望,只见刚才还在酣睡的南思乔此刻已坐直了身,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用鼻子想都知道,此刻绝不可能有好脸色。
许是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秋融一点不慌,反而对他举着酒坛嘻嘻一笑:“这酒好甜,你要不要喝点?”说完,举起酒坛又想再喝。
“你!”竟还敢卖乖,南思乔气结地冲过去一夺酒坛,重重往桌上一放:“有伤在身还敢喝酒,你还要不要自己这张脸?!”
秋融自知理亏,也知他是为自己好,讪讪道:“知道了,不喝就是。”
说着就站起身,没有上塌反而向门走过去,被他一把拉住:“去哪?”
秋融被他抓地生疼,低低道:“我睡不着,躺着又冷,不想睡了。”
“不行!我不是说了不能见夜露吗,快给我躺回去。”南思乔不明白,为何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秋融暗叹口气,蔫蔫地躺了回去。就在她盖好被子时,南思乔说了句令她僵住的话。
“睡过去一点。”
话音刚落,南思乔就募地坐到了床榻上,脱掉了靴袜。秋融见左右躲不过,急急向里挪进,背过了身去。
南思乔的加入令这张床立刻显得狭窄逼仄,两人背对着背侧身躺着尚不会挨着彼此,可只要一方做一点动作,背部和脚绝对会摩擦到对方。
但不得不说,南思乔只在旁边躺了一会儿,秋融便敏感地感觉到一股暖气犹如阳光般从后边逐渐烘了过来,令她舒服之极。
南思乔定是用内力传暖气给自己。他人这么好,又不知我是女人,担心什么?他自己也有爱的人,总不可能寂寞到对一个男人……
想到这些,又加上酒精作用逐渐加剧,秋融很快放松心情,对南思乔没有了警惕感,而她那伤脑筋的酒品也逐渐暴露出来。
“南思乔,你用什么胰子洗衣服?”
“胰子?什么东西?”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洗衣服的?”
“水冲。”
秋融疑惑地闻闻衣服:“那这味道是哪来的?”
“什么味道?”
秋融转过身,靠近他的肩膀轻轻一嗅,清爽的味道便猛然灌入肺腑:“原来不是因为胰子,是你身上的。”
南思乔疑惑回头,一对上秋融的咫尺笑眼,又倏地转回头去,冷道:“别和我说这种无聊的事。”
秋融见他衣衫单薄,将身上的被子扯过一半盖向他,被他一把推开:“顾好你自己吧。”
“你不会冷?”
“不会。”
秋融没再坚持,看着南思乔宽阔颀长的腰背,觉得他这人是越看越可爱。
总是冷言冷语,却从来不会不搭理她。从未说过她做的饭菜好吃,却会默默将饭菜全部吃掉。其实山庄里的活儿很少很轻,他留下她只为有个人做做伴,从他将她的衣服留起来这件事秋融便明白了这一点。
还有今晚的第一次下厨,以及现在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秋融怎会不明白这全是为了她呢。
南思乔对她的这种好,与守青对他的那种好,是截然不同的。有时面对守青秋融会感到窒息沉重,而南思乔却令她感到轻松舒适,在他面前自然也比较活泼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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