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奥丁,即便某天被曝光了,也绝不会有人敢打这批财富的主意,在自己的国土内,莉亚有这份信心。但她想不到的是,“你们,对格拉斯王国也如此的信任?”她对这个国家唯一的印象,似乎就是圈在某个小岛上的工人很会做玻璃,但王室却怕引来邻居们的觊觎而不敢向世人披露自己的工匠们有这份技艺。这样一个国家,是怎么跟骑士团交情匪浅的?
爱德华却告诉她一个名字:“加布里尔。”他说:“你可还记得他?”
有点儿印象!莉亚绞尽脑汁才回忆起,骑士大赛上那个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的青年,那还是大约六年前,理查德举办的、也是她参加的第一场骑士大赛。她还记得,她当时的女伴、伍德男爵的小女儿西维亚对这位年轻的骑士十分有好感,继而让莉亚得知骑士团成员们其实就是武装的修士,差不多,少林武僧的意思。“那么,这位加布里尔骑士,是位格拉斯人?”
“不仅如此,”爱德华回答:“他现在是,格拉斯国王。”
什,什么?!那个神态、表情宛若小绵羊的温吞青年?!莉亚见过对方比武,也承认若在战场上加布里尔必定是英勇的战士,可那形象、那性格、那举止,怎么也没办法跟一国之主联系在一起。而且,“骑士团成员,不是,不是都应该……”是和尚的吗?难道格拉斯能接受不婚的国王?比理查德还彻底?!
“那也没办法,在他两位兄长先后去世后,他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爱德华说。如果堂妹的外祖父、前红堡伯爵在没有生下继承人前就过世,他的养父也必须离开修道院返回家去,去继承家族的爵位,这就是贵族们的习俗。
这样一来,就不难解释大团长他们对格拉斯王国的信任了,一位,骑士团出身的国王。
可这并不是莉亚真正关心的,骑士团的大笔财富,她并无半点兴趣,甚至连骑士团他日的振兴,都跟她没有直接关系。没错,骑士团的覆灭将影响她的生意,可她首先是诺丁汉伯爵夫人、奥丁国王的母亲,其次才是个生意人,诺丁汉家族的财富她用之不尽,生意没有了她还可以找其他消遣,因此而失业的工匠们她甚至都有能力逐个安排。况且,如果西行航线真能建立,泰坦大陆才是她将来的用武之地,亚美的商业损失根本不算什么。对骑士团给予一定程度的帮助,是她作为朋友的情谊,但在这之上,远在这之上,她还有更为关心的事、更为关心的人。“那么,我该做些什么?你需要我提供什么?你、我,我们,什么时候营救艾尔?”伯爵夫人眼神热切的望着她的堂兄。
金发骑士眼神顿了顿,然后低下头,僵硬的面部线条显示出,他内心中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莉亚的心猛跳了两下,呼吸有些急促。“爱迪?”她将手覆在堂兄手背上,却发现那里一片冰凉,紧接着,似乎一切都明了了。“你们,的计划是,牺牲……他?”她很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不只是他,”爱德华的语气也很沉重,他极力克制,可仍掩饰不了因情绪激动而生的颤抖,“还有大团长,以及跟他们一起被捕的、在追逐中没有丢掉性命的骑士兄弟们。腓力不得到他想象中的财富绝不会放手,就算他真能得到,也不会任他们活在这世上。他们,把最后活命的机会,留给了我们……”从大团长命令他离开开始,他们就把希望交给了他,而代价,则是包括养父在内的五百条性命。可这还不算完,起码,并不是所有。金发骑士哀伤的语调再次在室内响起:“很快,就会开始死人,陆陆续续,一批一批……”
尽管有大团长的拖延跟斡旋,骑士团仍有大量成员被逮捕,在斯卡提,在乌拉诺斯,在很多国家境内。仅斯卡提的王城监牢之中,就关押着两千多人。而且,正如爱德华所说,很快,就开始死人。
莉亚坐在书房里,听着密探传递回来的消息,手足始终冰凉。邪教异端,作为亚美教的修士团体,这竟然就是骑士团被指控的罪名。而且,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在威逼利诱始终达不到目的之后,刑讯逼供是必然的手段,而那些刑罚,远比莉亚能够想象出的更残忍。骑士们忍受不住酷刑,开始陆续“认罪招供”,可所谓的罪名却一个比一个啼笑皆非:打烂了酒馆的餐桌、跟旅馆侍女有染、偷了农家两头猪,还有,和骑士兄弟搞同性恋……
即便如此,依旧每天都死人。腓力宣称,只要认罪,就能够留住一条命,可依旧不断有尸体从斯卡提的监牢里被扔出来,即使勉强招供,被酷刑折磨到惨败的身体也未必能够撑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月光城的王室监牢,俨然成了一个活地狱。
五十九岁的艾尔伯特,就被关押在那里。
☆、第 112 章
莉亚再次从睡梦中惊醒,诺丁汉抹了抹她额头的细汗,将她拉入怀中。“做噩梦了?”他轻声问。
莉亚含糊的应一声,心里却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噩梦,不过是梦到一些过去的片段,现实中发生时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儿,大概是因为神经紧张,猛地一下醒了到把自己吓了一跳。
诺丁汉把毯子给她裹好,宽厚的手掌轻抚着她光裸的背脊,似乎在等她再次开口,但等了半天,妻子还是一句话没说。
说什么呢,莉亚想,总不能跟他说:乔治,我们去救人吧。
对,她不能。
准确来说,莉亚对艾尔伯特的感情确实胜过对菲奥娜,尽管后者是她的母亲。
菲奥娜为她付出生命,做了所有能够为女儿做到的一切,莉亚对此十二分的感激,并且因为是个山寨货,这份感激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如果能够换回菲奥娜的生命,她甚至愿意不计一切代价。但实际上,她跟菲奥娜相处的时间却很少,甚至称得上短暂,如果不是曾经通信过一段时间,她们见面后或许还会处在客套寒暄的阶段。
这远比不上她跟艾尔伯特的相处,那还是她连枕边人——她的丈夫都处处防备的时候。在诺丁堡除了露比、凯利,只有这位博学睿智、和蔼可亲的老人能够让她完全放心的相处,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精彩的奇闻趣事,安慰了她埋藏心底的思乡之情,也弥补了她身处异世界的无措跟空虚。换句话说,艾尔伯特比菲奥娜,更像是她家乡长辈在亚美的化身。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视之为祖父的老人,却不能够令她开口对丈夫说:救他,请,不计一切代价的救他。因为她很清楚这样的后果有可能是,搭上整个奥丁。这太自私了,她做不到。
伯爵夫人静静地躺在丈夫的胸膛上,仍旧一言不发。
诺丁汉叹了口气,他的手指卷起妻子的金红色长发,整个手掌扣在她的脑后,轻揉着她的头皮,舒缓她紧张的神经。“你该知道,”他说:“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为你做到。”
“我知道,乔治,”莉亚终于肯抬起头,她小巧的下巴抵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可你说过,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我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因为我而陷入灾难。”奥丁跟斯卡提的争斗由来已久,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腓力设计谋害理查德一事,两个国家间便不可能轻易罢休。只是这跟教宗没关系,跟亚美教没关系,一旦因为骑士团的缘故向斯卡提宣战,那就基本上等于跟所有信奉亚美教的国家站在了对立面。仅仅针对乌拉诺斯跟斯卡提,诺丁汉或许还称得上是游刃有余,但要对付几乎整片亚美大陆,形式就不容乐观了。
可,“难道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没有令教宗心生芥蒂?”那可不是个什么心地宽厚大方主儿。
“哦,那不一样。”拒绝东征虽然薄了教宗面子,可诺丁郡长久以来一贯如此,现在只是延伸到整个奥丁,况且法不责众,最终又不是只有奥丁一家没去。至于收税,想必看在奥丁贵族们每年的捐赠上,教宗也会忍下这口气。但向被追捕的骑士团成员给予庇护不一样,这等于是正面跟教会唱反调,打教宗的脸面。不过,“那是以我的名义,”以诺丁汉伯爵夫人的名义宣布,“即便他再生气,也只会把账记在我头上,没必要因此而针对奥丁。”
“别傻了,”伯爵亲亲他妻子的额头,“我们是一体的。”就算那老头想区别对待,他都不答应。
“那,他会怎么做?会呼吁其他国家攻打奥丁吗?”莉亚焦急地询问。
攻打奥丁,教宗搞不好做梦都想,但不用呼吁这么明显,那老头虽蠢,也还没蠢到这个份儿上。“这些你都无需担心,”诺丁汉将怀抱紧了紧,抽出一只手抬起他妻子的下巴,手指描绘着她下颚的轮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剩下的,由我来做。”
莉亚依旧纠结的皱着眉,“我不想令你为难。”
伯爵忍不住笑了,“亲爱的,你整天这样子忧心忡忡才真正叫我为难。”他低下头,蹭了蹭妻子的唇角。“你得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无可避免的地步,就得争取,让我们最终的利益获得最大化。你的愿望,也可以看做利益之一。你,想要什么?”诺丁汉再次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