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诺丁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由我来宣布对你的判决。”
“不,我不服!”坎贝尔忽然高声喊了出来,他盯着高夫带来的斯卡提信使,那人刚才进门的时候已经战战兢兢的交代了一切。因为文盲的普遍以及各国间文字的不甚流通,所谓信使并非是送达纸张信件的使者,而是真正的口头传话者。这位信使知道他跟斯卡提国王之间的所有秘密协定,也供出了所有秘密协定。但是,“你们这是陷害,不知从哪里找出个人就冒充信使,随便教给他两句话就置我于死地。我不服,我死都不服!”
在所有人看来,坎贝尔的行为就是困兽犹斗,他不管做什么样的反抗都不可能在洗清自己的罪名,因为这就是事实。但按照奥丁的传统,如果他对证据提出质疑,诺丁汉也不能置之不理强行将他绞死。
“那么,你想怎么办?”
“我要决斗!”
所谓决斗,当然不是坎贝尔与诺丁汉之间的生死之争。他四十多岁,身形枯瘦,虽然并不算矮,但站在诺丁汉面前几乎跟小鸡仔没甚区别。按照惯例,贵族之间的决斗是可以由他们的骑士所代替的。
诺丁汉应允了他决斗的申请,并吩咐人为他松了绑。坎贝尔带来了五十多人,现在活着的只剩七个,也翻不出多大浪去。他在手下身前依次走过,选了个肌肉结实身形魁梧的。而诺丁汉这边出场的,则是曾经回答过莉亚的问话、令她有印象的那个年轻男人。
人们围观的场所从大厅到了主堡前的广场,那里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莉亚捂着胸口,强忍住因血腥气带来的呕吐感,双眼紧张的注视着广场中的两个人。在诺丁汉的一声令下,年轻人跟魁梧男缠斗在一起。他们均都右手持剑,扔掉左手盾牌,以攻击代替防守。
这种野蛮的肉搏方式令莉亚感到不适应,她大概更习惯举起枪砰砰砰一了百了的画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在我身上划道口子,我在你身上留点印记。哦,实在是……有种残酷的美感。
莉亚觉得她可能变态了,为这古老的城堡、恶劣的环境以及几乎毫无文明可言的时代,哦,还有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折磨着她的痛苦不堪的神经线。现在,看着这最野蛮自古老的格斗方式,她竟然由心底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她双手交握,默默的在为那个年轻人祈祷,不管是亚美神还是老家神什么的。看着那个年轻人的白色亚麻衬衫被血染红,看着他虽然比对手矮半头却明显更矫捷灵活的身形,看着他仿佛已渐渐占了上风。
突然,一道人影袭来。
坎贝尔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决斗,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趁全场人都关注场中的时刻,纵身向莉亚扑来。
他相信诺丁汉不会置他妻子的生死不顾,那不但是伯爵夫人,更是国王的堂妹,一个杜布瓦。如果新婚后一周就在丈夫面前死于非命,不但国王震动,连整个王室都会觉得是极大的耻辱。
他右手中握着刚从监视他的侍卫手中夺来的短剑,瞅准方向,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扑向他的目标,他能够成功逃脱罪罚的筹码——莉亚。
而坎贝尔在等机会,也有人在等机会,等一个懒得宣布判决的机会。
莉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在来不及做出逃跑反应或者惊声尖叫的时候,就看着坎贝尔男爵的脸在她眼前越放越大、越来越近。
紧接着只听噗嗤一声,一个刀锋剁入皮肉的声音。
嘭的一下,坎贝尔在她面前栽了下去,正落在她的脚下。
莉亚的裙子上染满血迹,她的脸颊上甚至溅了几滴血点。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的丈夫。
诺丁汉正收回手。
坎贝尔躺在血泊中,脖颈上插着一把匕首。
☆、第 8 章
莉亚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觉得身上少点儿什么。对,缺少一个顶桂冠,上面还得刻一行字——世界上最二逼的蠢蛋!
哦!她捂着脸,觉着自己真是蠢得冒泡,竟然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可以想象,未来十年内这都将是整个诺丁郡最大的笑话。她丈夫的那些骑士、侍从们,来自贵族家庭的少爷们,肯定会成为这个笑话传播的第一大推手。想想主教的神奇消失,想想床上的“诺丁汉”在摘下遮脸上纱布时惊慌的表情,还有管家大家几次三番的欲语还休,莉亚觉得,她的智商已经突破人类下限了。
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不是吗?她跟她的丈夫统共就见过一次面,还是在黑夜的城堡卧室里,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而那个土著莉亚,记忆中也仅靠近过诺丁汉两次。一次是她母亲卖掉她的那天,除了震惊跟恐惧她根本无暇看未婚夫的脸;第二次就是在主教鉴证下做草草的结婚宣言,仓皇以及绝望的情绪笼罩着她,她连头都没敢抬一下。诺丁汉在她心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高大、挺拔,但是残忍、凶暴、恐怖,以及各种未知名的黑暗。她根本不记得他的脸好吗?!
该死的穿越大神!莉亚把床头插着的黄瓜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坎贝尔当场就断气了,他的随从以及同盟们纷纷伏诛,被诺丁汉的人押送到维达镇,吊死在海滩上作为对海盗的赔偿。坎贝尔的家人及仆从都被送上了海盗船,他们将被拉到东方大陆当做奴隶卖掉,以当时的交通条件,怕是这一生都很难返回奥丁王国了。至于几个家族叛乱留下的财产,一半送进诺丁堡,一半品分给了其他所有未叛乱的领主,作为忠心的奖赏,他们当之无愧。而坎贝尔家族的领地,则大半归了高夫家族,包括维达镇的管理权以及今后贸易额的抽成,后者可算是因祸得福。
尽管海对岸有海盗的侵扰,令斯卡提焦头烂额一时难以脱身。但为防万一,沿海领土的几位男爵跟骑士们都纷纷向诺丁汉告辞,回到自己的领地做好防守的准备。高夫男爵自然也不例外,即便他唯一的儿子还躺在诺丁堡的客房里——是的,客房,演完这出戏,仍重伤不能动的威尔·高夫就被转移到了客房。但他不再发烧,伤口也不再流脓,伤势可算是基本稳定,朝着痊愈的方向发展了。
二楼的主卧被侍女重新清扫过,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毛毯甚至窗帘。整洁一新,却仍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不过这并不是令莉亚心虚不安坐卧不宁的原因。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唉声叹气。她走到卧室门边,悄悄拉开一条门缝,侧耳倾听楼下大厅里喧闹的欢呼声、拍掌声以及乒乒乓乓的碰杯声,然后再抑郁的把门关上。回过头,看着露比苦着一张脸充满同情的看着她。哦,快出去吧宝贝儿,再看你这张脸我觉得更紧张不安了。
打发走露比,莉亚坐在床头,不得不劝慰自己面对现实——诺丁汉确实回来了。她的丈夫,诺丁郡的领主,奥丁王国的伯爵,有手有脚健健康康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不是虚弱的躺在床上,也没有被布条包成个木乃伊。他还站得住,他还走得动,他还能一匕首就结果敌人的性命。所以,在结束楼下的欢宴后,他还将回到这个房间,然后……
如莉亚所料想的那样,当她因为紧张以及从昨晚到现在的疲劳而躺在床头昏昏欲睡的时候,床板微微震动,一个身影坐在了她旁边。莉亚迷糊间睁开眼,面对的正是诺丁汉的脸。
“啊哦!”她轻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弹起身,然后不着痕迹的朝床的另一侧蹭去。
诺丁汉挑挑眉头,对他妻子这种如惊弓之鸟的小动作不置可否。但是,有句话他却不吐不快,“我明明还提醒过你了。”
“什,什么?”莉亚没反应过来。
“我叫,乔治……”诺丁汉以晦暗不明的眼色盯着她。没有被妻子认出来,他这个做丈夫的也面上无光。想到晚宴上格林兄弟那揶揄的表情,和老伍德宽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他就忍不住嘴角一阵抽动。
“可是,可是……”莉亚嗫嚅着低下头,她怎么能知道她丈夫的名字是乔治·诺丁汉啊,作者又没告诉过她!!!(作者→_→)
“过来,”诺丁汉拍拍身侧床板。
莉亚咬咬嘴唇,然后干脆从床的那一侧翻身跳了下去。“你胳膊受伤了,我,我去拿药箱……”
诺丁汉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臂,这是他在丛林中受袭时留下的,刀口不深,现在差不多都结痂了。难为他妻子,还能找到这么蹩脚的借口。他又说了一遍:“过来。”
莉亚不敢反驳,只能期期艾艾的蹭了过去,站在诺丁汉面前。她现在才深刻意识到自己丈夫到底有多高,即便她身形不算娇小,又是站着,也只能跟坐着的诺丁汉平视。苦逼爆了好吗!
诺丁汉抬起右手,捏着他妻子的下巴,那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很快浮上了一层红晕。房间里燃着蜜蜡,但光线昏暗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只能在脑海中回想白天时见到的她,却发觉他妻子气色十分不错,看样子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过的很滋润。这个认知让诺丁汉心底有些许的不郁,手上不免多用了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