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杳姬，你总能出乎我的意料，当皇后和使臣有染的流言在坊间四起时，我依然希望这真的只是谎言。可惜……
女娲说过，世间的事都逃不过她的掌控。我强行介入暮国君的命盘，又占着前世记忆的优势，你和他的再次纠葛，我只当是女娲对我的小惩罢了。
第二世，我晚了一步，你和他已经遇上了。前世龙神的朋友或者受过他恩惠的小仙全都不顾女娲法令介入你们二人之间，只为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这一世似乎我却先得到了你的心。纵然你们有婚约在先，占尽近水楼台的先机，你依然没有爱上他。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却没想到，还是一波三折。
为了防止他找到你，我甚至不惜用上蛇类惧怕的雄黄，逼退来找你的蛇。如果你知道，是否会恨我如此卑鄙？
所幸，你还是爱上了我。但是我却有点迷惘了，你比前世更像杳姬了，但是为什么又不是？杳姬有干净的水一样的心，一眼就能看到底。可是你，单纯，却无时不在动着脑筋，用鬼主意捣乱。有时，你又聪明的不像你。
我迷惑了，你真的是那个杳姬吗？
我一边迷惑着，一边和你纠缠着，看你日渐深情，我高兴，又有些不愿触碰。直到你摔落悬崖的那一刻，心脏那一瞬间的停止，我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可避免的把你放在了心里的某个角落，随着你生死不明，那个角落也随之封闭——
其实，我比他更有机会先找到你，跗骨钉对原本的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在吹云庄的时候我渐渐发现，我的法力大不如前，仙气游散，似乎随时可能全部消失。跗骨钉的创伤之后，我再不是从前的药神。我是游离在三界之外，非仙、非人、甚至连妖都不是的……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就是没有入轮回的下场，仙籍被除，没有入轮回，人界也没有我，更妄提妖。我仿佛看见女娲永远和蔼庄严的脸，冰冷的警告我。我握紧双拳，发现连凡人也不如的时候就知道，千年之后，我将永远消失在三界，魂飞魄散……
杳姬，纵使此刻我拥有你全部的爱也不能敞怀接受，千年后你有漫长的生命，我却连一缕魂都不能为你保留。你的伤心我无力安慰，你的爱我也再感受不到，纵然拥有，也只留你一人伤悲。
原谅我一个人选择离开，这是最好的结局。你还有他，一千年，你们其实就是为了对方而生，此时我才明白，从来我都是那个多余。
人界的小院，那是属于我的一方小小天地，与世无争，从来没有的恬淡和宁静。阿阮一直陪在我身边，她是狐族的后代，看着她，我的心情总是有些复杂。你和他因狐族结缘，每每看见她，我都会想起这些。但是她却是你我救下的，看见她，好像一转眼就能看见你一样。
她总说宁姐姐这个、宁姐姐那个，让我平静的日子里，多少还有你的存在。千年期限将至，阿阮说，你已嫁于她为妻，还说狐族长老给了她什么让她转交给你们。我猜到，大约是当初你们留在狐族的避水珠。
想不到你们千年前无心的举动，却是为千年后铺的路。现在想来，一切，大概早就注定好了。
你们要回天界，我的大限也将至。阿阮不断地鼓动我去找你，她哪里知道，见又如何？留下最后的记忆吗？我不知道魂飞魄散后是否有记忆，但是我却心动了，就算是消失，我也想再见你一面。
渭水河畔，一副妇人打扮的你让我的眼睛有些酸痛，但是这是最好的结局。他看见我还是敌意满满的样子，我暗笑，即使转世千年，他还是忘不了天界我们剑拔弩张的时候。
当阿阮丢了的避水珠出现在你们手上，我更加感叹：世事果然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知道这一切，又是谁在操控。我望着青天，心里揣测：女娲，最后可能的就是你，如果是这样，你也未免太偏心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南岳帝君。没想到千年前那一点小恩怨，他记了千年，东华帝君那样气度，想不到他的儿子如此不堪。雪女的出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对龙神一往情深。
望着你们缠斗在一起，我却只能干着急。南岳帝君的冷言挑衅，让我也不知如何应对。赎罪，算是吧。如果我当时大度些，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你们接连失去意识，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就算灰飞烟灭，我也坦然应对。
再清醒的时候，已身在天界。你们相拥无言，想必已经恢复了记忆。女娲坐在上首，南岳帝君、雪女也在大殿之上。
我以为女娲在轮回的两世那样维护你们，就算回到天界也该成全你们。没想到女娲却要你们各自回到职位上去，不要再挑衅天规。让我没想到的却是龙神的态度：就算再入轮回也要和你在一起。
修行成仙是人、妖的夙愿，天界的仙家，又有谁愿意放弃仙籍，重入轮回的？经历过轮回的苦，才知道怕，可是他却不怕，宁愿放弃仙籍，世世为人。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能否有他那样的深情和决心，但却第一次明白你们之间的情，深到何处。
女娲的神情分明是舍不得你，但是却对你的固执有些着恼。如果一味与女娲唱反调，恐怕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说让我回百草宮去，我暮然一惊：这意思，女娲是原谅我没有入轮回这事，存心放过！
我欣喜的看了眼还在为离别伤心不已的杳姬和龙神：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女娲娘娘，既然执意要他们分开，那么这最后的时间，就让他们告别一下吧！我送娘娘回女娲宫，顺便请罪。”我不动声色地道。
女娲面有疑色，却默许了我的要求。杳姬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无法向她解释什么，只希望他们真的可以幸福。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才出了大殿，女娲直接道。
“娘娘明鉴——”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女娲。“娘娘，药神没入轮回，已经知道下场当如何。可是娘娘却不追究，依然让我恢复仙籍，可见娘娘仁厚。那么娘娘为什么不能成全杳姬和龙神呢？”
“药神，你可知你这番话已经是大罪！天规戒律，仙家不得有男女私情，难道，你要我在众仙面前自己打自己一巴掌？”
女娲甚少这样的口气说话，完全不像上神对待下面的仙家说话的口气。只能说，对待杳姬的事情上，至少女娲并不想公事公办。
“女娲娘娘——”我吸了口气，“难道一千年，您还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吗？龙神说的对，这条天规根本就是不合理的。神要爱世人，没有情，这就是句空话。情爱是人之常情，女娲娘娘创造的世间的人，难道不允许您的子女们有情？如果他们都没有情，那人类又怎么繁衍？杳姬不也是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娘娘难道就忍心看她痛苦，让她无情无爱的过一辈子？”
“正是因为看得出他们有情，所以轮回两世，我都在成全他们。难道这还不够？”
我叹了口气：果然是女娲在控制一切——
“娘娘，情，怎么会有够的时候？”
女娲一怔，看了我一会儿：“你是在给他们两个说情？你不是也喜欢杳姬吗？”
“娘娘，我只想她能够幸福……”
“如果你依然是药神，你和龙神都是一样的，你还想把她拱手相让吗？”女娲忽然道。她是以为我自知活不长，才如此大度。
“女娲娘娘，我从来和龙神都不一样，因为杳姬心里只有一个他。我和他又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有些失落地说，“娘娘，如果您愿意成全他们，我也愿意放弃仙籍，就算灰飞烟灭，也无所谓。”
“哦？你愿意放弃仙家无尽的生命，只换她和别人双宿双栖？”
“女娲娘娘，我本来就该灰飞烟灭，无尽的生命不过是您仁厚赐予的。我拿本来不属于我的这些换她的幸福，一点也不亏！”
女娲沉默了半响，道：“你回去吧，让杳姬到女娲宫来，就当她最后伺候我一回吧！”
“女娲娘娘……”我惊异地看着她：她的意思，是——答应成全他们吗？
女娲没有再理会我，独自回了女娲宫。不知为何，她的背影让我觉得有些孤单。
回到大殿上，杳姬和龙神拥在一起，好像成了雕塑一样，分不开，解不开。
“杳姬，女娲娘娘叫你回女娲宫。现在！”我刻意咬重‘现在’两个字。最后，就让我再自私一回。
我看见有什么碎裂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一种叫‘绝望’的东西，我无法忽视杳姬脸上的悲哀和不舍，当心口纠结的痛起，我连转过脸的力气都没有。
蓦地，杳姬推开龙神，朝着女娲宫的方向狂奔而去。我看见她眼里没来得及落下的泪，晶莹的凝聚在一起——龙神伸出的手抓了空，怔怔的举在半空。
不管此刻你们有多痛，都是暂时的——
我微笑着转过身：杳姬，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已经做了。不管女娲娘娘如何处置我，我都甘之如饴。
番外 杳宁篇·宛如梦
重新回到巍山上，我才敢相信女娲娘娘对我说的话。我紧紧扣着毓桐的胳膊，直想大声欢呼。几次来到这里，没有一次让我这样欣喜若狂。我们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他还是蛇太子，我还是那条小白蛇，其余种种，仿佛只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