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毛一皱:“芍药是很美,可惜却开在不合时宜的季节。被这样的冷风一吹,过不久就要死去,实在可惜。”
他想暗示什么?这样的话不会真的是为了芍药惋惜吧?想不通——
“芍药也许并不想违背自然冬季开花,可是它有什么办法,它不过是一株花而已。”说完转身踏上回中宫的路,心又再度难过起来,为不合时宜绽放的芍药,为身不由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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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你去哪儿了?往日不是没这么晚?”呼延,波多罗国的使臣之一,看见同伴回来关心道。
卓尔眨了眨他漂亮的金棕色眼睛,道:“遇见了那个很有趣的皇后娘娘,和她聊了一会儿。”
呼延吸了口凉气,“天,那是皇后娘娘。卓尔,你不要疯了,这不光是你的事,还关乎我们的国家,你不能。”
“呼延,我想她就是神指引我要找的姑娘。我一看见她就有种移不开眼的感觉,好像我找了很久很久的人就是她。”
呼延摆摆手,“好,就算她是你每次说的‘魂牵梦萦’的姑娘,但是卓尔她已经是皇后,是别人的妻子。”
“那又如何?”卓尔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大王不是经常把他的妃子赏赐给我们吗。”
“天呐。”呼延一拍额头,“这里不是波多罗,皇帝不会把他的妃子给任何人。卓尔,你要冷静。”
卓尔胡乱点点头,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这一日,暮帝的内侍大宦官经过某个殿阁,看见几个宫婢围在一起眉飞色舞的说什么。正要过去教训她们,忽然听见宫婢们言谈涉及皇后娘娘。陛下吩咐过,凡有关皇后事无巨细都要回报。于是静悄悄的走到一旁侧耳细听。
“真的吗?”一个宫女又兴奋又不确信的问。
“当然了,她是服侍皇后的近婢,绝对不会错的!”
“天呐,她真的敢和外邦使臣私通?”
“哈哈!”一个声音放肆的笑道:“这宫里除了陛下,再无第二个男人。那些宦官难道能做那事?”
“喂,你说皇后娘娘不贞?”
宫婢们越说越不堪,躲在一旁的大宦官立刻走出来,冷着脸道:“你们几个舌头够长了,都跟我走!”
宫婢们闻声色变,扑通跪下:“卫公公饶命啊!”
卫公公冷脸扫过几人发抖的身子,唤来侍卫:“全都押下去,听候处置!”说完立刻前往御书房,于暮帝禀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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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阵子没有暮帝的消息,今天忽然传召觉得有些奇怪。我走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心思却飞走了。没有暮帝,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每日游湖赏花,牢笼般的皇宫也变的不那么可恶。
我知道那个使臣叫卓尔,在波多罗国担任文官职位。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更有趣的是他会变戏法,每次出现不是朵花就是一只鸟雀,再不然就是一个果子。有时,那果子还被吃过,他便哈哈笑说,皇帝太吝啬,给的水果吃了就没得当道具,当道具就没得吃,总归是太少。我笑他胆大包天敢说皇上吝啬。
仿佛突然有一天熟稔起来,像朋友一样谈笑自如。
有一天他说:“在我们的国家,皇上可以把妃子赏赐给有功的臣子。”
我大惊,这跟物品有什么分别?忽然想起若暮帝是那个君王,我大概是第一个被送出去的妃子。
他眼波一转:“如果你们的皇帝把你送给我,我一定视若珍宝。”
不知何时,他已经拉住我的手,四目相对,认真炙热的目光令我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声问道。
从来他都叫我皇后娘娘,后来干脆省了称呼。
我望着他,一颗心像要飞起来一般。我想挣脱皇宫的束缚,我想离开暮帝的掌控,但是他……不行。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让我开心的人,我不能害他,不能!
我微微一笑,答非所问:“视若珍宝,也不过是个玩物……”用力抽回手,坚决的回头离去。
视若珍宝,他的话的确让人心动。我就像懵懂的少女一样,不自觉的沉溺。是被当做珍宝,不是摒弃如草芥。
可是晚了不是吗?如果我没有进宫,我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现在,诱拐皇后的罪名,足以让暮帝借机发难。我不能害他,我不能让他成为国家的罪人!
心思辗转,我已经走到御书房门口,忽地看见对面走来的正是卓尔,不由一愣,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卓尔见我同来反倒很高兴的样子,对我一笑,张口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承姻。
我心头一震,一股暖暖的热流溢满胸膛,逐渐弥漫直到占满我全部的心思。从来没有人这样面带笑容的唤我,即使是生养我的父母。我从来不知道我所痛恨的这两个字也可以很美,仿佛落花软软的温柔。
我怔怔的回望他,忽听屋内暮帝清冷的声音:“把他们两个带进来。”
卫公公在我后面推了一把,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进到御书房内,暮帝扫了我一眼,忽然怒道:“跪下!”
我一惊,下意识的跪倒在地。卓尔脱口唤道:“承……”姻字还未出口,已被暮帝的暴喝打断:“住口!”
“你们二人不顾身份,不知廉耻做出此等下贱之事,可知罪!”暮帝想是对我厌恶到极点,如今我又做出如此他口中的下贱之事,连一点弯都没有绕直接的斥问。
深宫从来不乏流言蜚语,这类难得的“艳事”自然被编排的绘声绘色。可惜,我和卓尔没能真的做出那些事,真枉担了虚名。也许是怒极,我竟然笑起来。
“贱妇,居然还不知廉耻!”暮帝劈手扔过一本书,砸在我额头上。
我忍着痛,心里再不愿这样屈辱的活着:“陛下说这些是要侮辱我,还是要侮辱你自己?你对我有多厌恶,我在清楚不过,陛下若不想忍,大可给我个痛快,何必费尽心思找这样的名目冤枉我,还要给自己头上添一抹绿光。既然这样,我成全陛下。没错,我深慕使臣风采,遂设计勾引。”我委屈不已,深吸口气,忍住喉头的哽咽:“可惜使臣也嫌弃我这样的女人,陛下处死我吧。”
暮帝眯起眼:“嫌弃?皇后妄自菲薄了吧。孤看这位使臣对你倒是情深的样子,刚才可是叫承姻?哼——皇后的闺名,使臣也这么清楚嘛。”
卓尔正愣愣看着我,大概没想到我这副样子。听暮帝如此说,立刻回神:“陛下,臣……陛下,可否把她赐给我?”
此话一出,我和暮帝皆愣住:他莫非是疯了。
只听他接着道:“既然陛下不喜欢,不如赏赐给臣。臣一定好好待她……”
暮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啪的捏碎茶盏,对卫公公大叫:“把他给孤押进死牢,三日后处死。”
卫公公迟疑了下:“陛下,他是……”
“孤亲自跟波多罗国的大王解释,这人,必须死。”暮帝眼里浓浓的杀意,我伏地不停的磕头:“求陛下,是我的错与使臣无关。”我不知是怎么了,也不怕此举更加触怒他,只晓得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呼喊: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暮帝手一挥,冷道:“好深情的一幕啊,把他给我拉下去,明日处死。”
“陛下——”我不顾一切的嘶喊却只是徒劳,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拉走。
暮帝转头看向我,目光冷冷的掠过:“把这个女人关进冷宫,剥夺皇后封号,收回凤印,非诏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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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戏终于落幕,不知有多少人在笑,多少人在欢呼。我被押进冷宫,朱红退尽的大门轰然合上,我才惊醒:我不是皇后了,连唯一对我好的那个人也失去了。明日处死,明日之后,再没有人对我好了。忽然想见他一面,就算是最后一面。
这么一想,我擦干净眼泪,开始思索如何能出得去冷宫,就算我出得去冷宫,又如何能进死牢?
正当我焦虑不安的时候,一个宫婢打扮的女子走进来:“王氏——”
王氏?不是皇后,我也只能是王氏,到死也摆脱不了这个姓氏。
“你是?”
“你是不是想出去?”女子似乎十分清楚我想的。
“你有办法?”我一点不担心这个女子帮我的用心,也许她背后的主子正希望我自掘坟墓,她是来给我送挖坑的工具了。
她掏出一块玉牌,上面有一个“特”字。她塞进我手里,道:“冷宫守卫疏松,你小心一点就可以出去。这个令牌,你可以去一些不方便进的地方。”她意味深长的说完后又悄悄的离去。
我拿着令牌,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悄悄溜出了冷宫。
一路行来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凭着那块牌子,我顺利进入了死牢。
死牢关押的都是大罪的大臣、亲王不是一般的人物。看守都在外面把手,所以整个牢里静悄悄的。我走过一个个空着的牢房,终于在最后一间找到卓尔的身影。
“卓尔……”我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他惭愧不已,都是我害了他。
“是你?”他惊喜的走到我跟前,隔着粗木的栏杆抓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