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燕了悟,心有余悸道:“祖宗,您还没去轩辕山,他们都已打起了你的算盘。去了,还了得?”又道:“那祖宗,您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偏向谁多一点呢?”
“我谁都不偏。”我瞟了他一眼:“所以,我才不带你去轩辕山。口腹蜜剑是那里人最擅长的本事,取人性命,有时仅仅须一句话便可。”
至我离开轩辕山,都未曾再见过秦卷一面。送我云辇少燕说及他,眼光闪烁的很,支吾道:“小人也许久没见着仙上了。”怕我不信,狠拍了拍胸口:“仙上虽与祖宗您吵架,但心头口上定是时刻挂记着祖宗您的。祖宗,您千万莫多想。”
你又不是秦卷,你怎么知道他心头口上一定记着我?何况按着惯常的剧情,一般别让人多想,那就一定发生了会让人多想的事来。
上了云辇,发现里边已正襟危坐了一人,一丝不苟的素氅墨发,清静得像山涧里的一汪冷泉。
歪躺着的人是东华,他一手捧着轴竹简,一手搭在膝上,凝神看着,见了我,也就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瞪了他会,我道:“你不是有自己的座驾么?”堂堂东华帝君,为何会和我拥挤在一处?
东华的目光仍停留在竹简上,手指轻轻叩在膝头,漫不经心道:“怕你一会气极,砸了云辇逃了。”
“啊?”吃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的。
此时,云辇已经腾空而起,离跪在地上送行的山神一族们已有一丈多的距离了。忽地,底下传来一阵骚动,我撩开一角帘子瞅去。
引起骚动的人,是秦卷。横抱着个女子,衣襟大敞的秦卷。千杯不醉的他,此刻却似是喝醉了,本就风流潋滟的眼角,殷红得宛如飞片桃花。山神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似无意又似有意地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刷的,我放下了竹帘,坐了回去。
云辇四面皆有垂帘,我又迅速将三面垂帘放了下来,笼了一室的黑暗,才消停。
东华啧了声,称奇道:“你生气的法子,倒是别致。”
“我不喜欢他的。”抱膝抵在冰凉如绸缎的辇壁上,我闷闷道。
东华附和道:“是,你是不喜欢他。”
“我说真的!”我拔高了音。
他淡淡道:“我有说你说的是假的么?”
东华和秦卷,完全是两个极端。秦卷是你硬,他也硬;而东华则永远都是平静无波,不论是扔个石子,还是扔块巨石,都惊不起一点波澜。和秦卷吵架,你还能气一气他。和东华动嘴,气得只能是你自己。
意识到这点,我继续抱做一团。
抱了两刻不到的时间,我就憋不住,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话了:“秦卷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对我来说,现在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亲的人了。我可以把命放心地交给他,但……”让我交出心,却是件怎么也做不到的事。
没有命,不过死一遭。可丢了心的下场,我连想都不敢想。
“你有没有在听啊!算了,不听,我也要说。”
东华却突然“哦”了一声,吓了我好一大跳,道:“我在听。”
“……”我揉揉鼻子,却失去了碎碎念的兴致:“强扭的瓜不甜,我睡觉好了。”
东华却开口道:“那我说了。”
“……”
我万没想到,东华的谈性和口才皆非常的好,他说的故事都是遥远的上古时代的。有自己的,有父神母神的,有听到见到的。他就像个独自守了一个宝箱很久很久的人,忽然遇到了个路人,就很欣然地与分享宝箱里的奇珍异宝。
他的故事,将我心底的疙瘩,一点点化去。
“别人都说你很难接近。”我道:“现在与我相处看,好像也并不是那样。”
他淡然反问道:“他们接近过我?”
那倒也是……
云辇降落时,他道:“也许,是因为你,很像我的……”他停顿了很久:“妹妹。”
我怔然。
四海八荒皆知,东华仅有一个弟弟。从上古至今,从未听过,他有一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和重华比,东华才更像个正儿八经的男配啊!章节满二十五个字的留言是送积分的,有时候我送了会忘记说。所以在这说一下,只要满二十五个字,我都会送分的。送完为止=;=我感觉我是送不完的ORZ。
正文30祖宗,入轩辕
东华先行下了云辇,我跟在后面仍在琢磨他口中的“妹妹”。
搭着扶手下了,见他自行远去的身影,便想喊住他问一问。声音没发出来,他走了两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极目眺望向我们的来时路。
白玉台上,风辽辽阔阔地吹着,天如洗碧,散散懒懒斜飞着条条云丝。除却这些之外,空荡荡的天幕之中,没有其他事物。
装卸马车的侍者们,渐渐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
我猛地明白过来,这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在这来时的这一行浩浩荡荡的队列,按着尊卑神位,我和东华打头,其余人马依次随后。可现在,莫说车马,连片人影都觅不得。
“去看看。”东华随手指了个侍从。
我也走至东华身边,握着玉栏,有些紧张。
青翠如烟的山障横在高耸入云的轩辕山前,无数翔鸾环绕着那座神山,慢慢地遨游着。紫气薄云,蔚然灵荫,浩漫江河。这里有四海八荒最绮丽的风景,最磅礴的灵气,最繁荣的帝都,令无数神族心驰神往。
可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它,哪怕是重华第一次带我来这里。它的尘世烟气太重,不是神仙们修身养性之地,而像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人卷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位于中央的那座神山就是漩涡的中心。
东华神色如常,瞧了我一眼:“别慌,不是冲着你来的。”
都说东华是古往今来将天道领悟最为透彻之人,更兼通推算、演化之术。譬如此时,他仿若已对发生的事知晓的清清楚楚,故而十分的淡定。我在想,一个人如果什么事都提前算到,人生还有个什么意思呢。
探信的小厮很快从前方奔了回来,脸涨成猪肝色,挂满了汗珠子:“禀上神,大、大事不好了。上皇他遇刺了!”
揣在袖子里的手指握了握,碰到了半成品的毒药,心想,到底是让昌合君得手了。
据说,重华他爹此番伤得非常之重。一众人拥着他的辇架,未曾在白玉台换乘,就直接疾驰向了轩辕山。少顷,以一灰发灰须的老者为首的一票神族,备好了华辇,恭恭敬敬地请我往轩辕山而去。
东华有他自己的紫华府,在就离此峰相距不远之处,府上的道童早就在台下候着他了。
我与他道了声别,径自上了辇车,一人紧随着也上来了。
望着从容不迫登车的东华,我眉头抽了抽:“你怎么总喜欢与我抢位子?”
“这紫金辇,本来就是我的座驾。”东华毫无愧色地说着鬼话。
我重生以来第一次踏入轩辕山的神宫,经过上一次战火的清洗,往昔那座辉煌璀璨的宫殿褪尽铅华,烧焦毁坏的地方以古朴的玄木修补。顶峰之上,就是重华朝见群臣与后寝之地。
接引我的那叫朱染的老者没料到东华会与我同来,招了个小神,耳语几句,才又笑容可掬地对我道:“陛下与上皇特意重新修缮了伏羲宫,以迎老祖宗驾临。”
我立即表示,为表对上古伏羲帝的敬重,我万不得入住。
两方来回推让之后,我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累,真累。这就是我不喜欢与这里神族打交道的第二个原因,说一句话要存三句话的心思。
东华入住在毗邻伏羲宫的另一座小殿中,老者本请他与我一同住于伏羲宫,可他瞟了我一眼,丢了个“吵”字,拒绝了。
对此,我很受伤。
我跨进伏羲宫的第一步,就见着了远远近近,从正殿门口到大门口,跪了整整一个庭院的人。我转身就要逃,朱冉忙伸着袖子作拦状:“祖宗,这是?”
最后数百名侍婢,被我打发地仅剩了十来个。
高俊上皇被抬入清寰殿中,就再没了个消息,夜里,只见峰顶灯火如昼,通宵达旦地燃烧着。
考虑到昌合在附近,趁着他们忙着救高俊上皇的命没空搭理我,我加紧了配置毒药的进程。其实我并不太精通毒药的制作,当初随云姬只是单休药术。虽然她本人非常精通毒术,可她从来不让我碰那些好看又致命的东西。碰一次打一次,打到后来我也就不敢去摸它们了。
故而我配毒药,讲究个随心所欲,什么剧毒最毒我就往里面丢什么。看昌合的妖气,似是羽族,很好,我买了彘心;妖族大多喜阴惧阳,我取来了凝聚着天地至阳之气的,汤谷扶桑木的叶子。住在这里有个好处,想要什么,哪怕是天底下再罕见的东西,第二天都有人会双手奉在你面前。
贴身伺候我的是个叫吉吉的小神女,眉心一点红痣,活泼可爱。她看我择药,磨药,很好奇地问我:“老祖宗,您配的这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