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见七尘冥澈对自己的事情有了兴致,嘴角微微噙笑。她欲借此话茬提起过往试他一试,不料沉默许久的夕罂上前一步,阻下了凤栖梧嘴边的话。
“神君所言甚是,魔界与神界的确没有理由开战。魔界子民们过得何其逍遥自在,魔君可舍不得他们因一念之争丧命呢。夕罂认为,魔界可以与天界建立友好关系,彼此和平相处,互不相扰。”夕罂挽过七尘冥澈的手,眼睛还不时瞟了凤栖梧几眼。
夕罂当着凤栖梧的面迎向七尘冥澈的亲昵姿态,并没让凤栖梧有多不悦。
她并不讨厌夕罂,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夕罂香气与连朔并无二致;或许是因为她是连朔十几万年来为数不多的知己;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连朔的信任,哪怕他成了七尘冥澈,对她们之间的感受也绝不会凭空消失,他会懂得如何分辨。
爱是爱,欣赏是欣赏。
以往连朔曾言,夕罂性子不比其余女子来得跳脱,沉静甘冽如花香。虽是清冽到拒人千里,由内而散发的脱俗气质却又夹带些浑然天成的媚意,不知不觉就如喝了举世好酒一般,酣醉中,筋骨无不舒畅。
他只是纯粹欣赏她的美、她的意境。犹如赏花独酌,正是惆怅处,她如月影清辉,似懂得赏花人的心思,沉寂相伴,彼此相知相惜。
但夕罂并不如此认为,她爱连朔,如今也爱七尘冥澈。
凤栖梧越是接近七尘冥澈,她越是感受到威胁。她亦不习惯争风吃醋,但爱会使人改变。以前她以为默默付出便能得到应得的,却不想为之丢了性命也没能得到。如今,她也要学会如何争取,哪怕丢掉自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七尘冥澈面色凝重,思忖过后,抬眼朝夕罂温柔一笑,“夕罂所说有理,不过得待本君与几位部族首领商议过后,再行决定。”
也不管凤栖梧答不答应,朝她毫无主客之仪地道,“魔界与天界议和之事,你或许能够帮上些忙。几日之后,本君需要你捎个信去神族,你权且留几日吧。”
并吩咐夕罂道,“你也是神族后裔,且替本君好生招待这位神君,一切待遇按照神族尊礼,如此方能显出我魔族气魄。哈哈。”
他爽朗笑起,似是去了心头一大困扰,心情极为高兴。
见七尘冥澈如此愉悦,话语也不容商量,两位女子只有遵循,面色讪讪相互对视,抱以礼貌一笑。
忽然他想起什么,笑着凑近凤栖梧问,“名字?”
凤栖梧听他语气,兀自愣了一阵,好似回到瑶池境外的那片花林。
他与她初遇,也是这般开头的。
七尘冥澈因心情极佳,见她眼神有瞬恍惚,似来些逗弄她的兴致,揶揄道:“没有名字?倒不如你跟本君姓好了。就唤七七吧,好记……”
七七?七尘冥澈顿住未说完的话,他蹙了蹙墨眉。这名字好生熟悉,他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似吃饭走路一般平常,平常到寻不到理由。
凤栖梧眸光闪烁,极为惊诧的看着他,以为他记起了什么,却眼见他面露疑惑,便也明白了几分。他没有记起,只是偶然罢了。
她及时敛了眼中落寞,飒爽笑答:“我名凤栖梧。你也可唤我栖栖。”
七尘冥澈听此,顺嘴嘟囔道:“七棵梧桐?果真奇怪了些。好在,唤七七也没错。”
凤栖梧自然听见他所言,哽咽不语,心上虽因连朔忘了过往记忆忘了她的名字而有些悲凉,但喜悦终归是占据了多数。因为只有连朔才会将“栖梧”两字理解为“七梧”,七棵梧桐。
七尘冥澈能够这般理解她的名字,是不是正说明,她若与他多呆些时日,他若要全部忆起也不是难事?
七尘冥澈这几日一直在忙着与九幽部族各位首领商议与神族议和之事。
凤栖梧偶尔与忙中偷闲来看望她的蓦叹聊上几句,才知大多首领虽想让九幽魔族成为六界霸主,但因他们在冰火炼狱之中被困了百万年,心底里更想过自由日子。
几番商讨下来,首领们提出要求。若是神族能够允许他们这些妖魔鬼怪自由行进于天地之间,在不扰乱天地秩序的前提下,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战也可以不打。
这日,七尘冥澈修书一封,将之交给了凤栖梧,并派蓦叹随行去往天界议和。
七尘冥澈率众首领将凤栖梧与蓦叹送于冰火炼狱之外,场面隆重,概不多述。
七尘冥澈回到黄泉之时,便独自一人在奈何桥上发呆。
具体想了什么,夕罂不太知晓,唯有替之着上一袭披风,端上一壶热茶。
夕罂见七尘冥澈呆望黄泉水面,波Lang中几只小鬼徜徉游过。终是不便打搅他思绪,正欲抬脚离去。
“陪我待会儿。”七尘冥澈淡淡说道。
夕罂有丝惊异,他说的是“陪我待会儿”而非“陪本君待会儿”。不是命令,反倒有些询问的意思。
夕罂暗自待在他身边,也不看他,顺手自袖中捏了几朵夕罂花丢入黄泉,几只小鬼小心翼翼游过来将花叼走,又迅速游开,如鱼摆尾,好不闲暇。
她等着他开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语难懂
夕罂静静陪七尘冥澈呆在奈何桥上看风景。
她等他开口。
七尘冥澈在此情此景之中,再是忍不住,似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夕罂:“那个叫连朔的是不是她夫君?他跟我很像么?”
“她?”夕罂轻声疑惑一声,心头踟蹰不安,不知如何回他才合乎情理,斟酌一番,方认真答道,“连朔的确是她已故夫君。但魔君与连朔除了面容相似之外,其余,相差甚远。”
七尘冥澈兀然问:“你这话是说本君不如他了?”
夕罂抬眼,正好对上七尘冥澈逐渐变得赤红的双瞳,杀意拳拳,待她反应过来,七尘冥澈已然毫不怜惜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她心内慌得只打鼓,看着近在咫尺搂着自己却没有半丝温情的他,她感觉他在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凤栖梧来后,他再也不如醒来时看见她那般温柔相待了。
心中纵是忿然,她此刻只能苦苦哀求:“魔君息怒,魔君息怒……”
为了得到他今生的爱,她可以连尊严也不要。往时清高如她,如今不得不低声下气,求取疼惜。
七尘冥澈凤目赤红褪去,逐渐显出碧色眼瞳。暴戾气息如风飘逝,他松开夕罂,叹了口浊气,方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苦笑,道:“你实在不该骗我。那日在屏风后偷听的,不止你一个。”
说完拂袖而去,再是不看身后溃败在地上的夕罂。
夕罂料想错了。那日她偷听凤栖梧与蓦叹在寝殿中说话,一直未曾注意到七尘冥澈就在身后。总怀着一丝侥幸,他不过是恰好路过,没有听到凤栖梧与蓦叹所言。如今仔细想想,后悔也是来不及。
但庆幸的是,他未曾在当时与凤栖梧对质,哪怕知晓自己前生身份与前生事迹,也未有多加追问,定是有所深意。反倒是见他将情绪掩藏得极好,与凤栖梧相处也十分自然。
夕罂看着七尘冥澈离去的身影,暗自揣测他心中所想。方才他问她,他与连朔是不是很像,而且,还反问她,他是不是不如连朔。
他就是连朔,连朔救是他,又有什么可比性呢?难不成……
他并未将连朔当成他自己?哪怕知晓了那是他前世身份。抑或是,他根本没想过要恢复以往身份。
夕罂终于想通了什么,方才阴郁的脸霎时有了笑意。
她心头快意极盛,凤栖梧啊凤栖梧,纵是知晓了过往又怎样呢?七尘冥澈自己也不愿回到过往了。
天算不如人算。
蓦叹带着天君驭之曦御笔信件回到魔界,问起神器之事,七尘冥澈未有大怒,而是十分慷慨主动将三大神器忘川石、挽心笛、移花印送往神族睟天。
之所以能够如此慷慨主动,莫过于七尘冥澈在与魔界部族商议之时,早已料到驭之曦会有此招,他也早已有所准备。
神族睟天,据七尘冥澈了解,乃是九天神族之中最为低调、最为公平之地。睟天远在西荒水泽那边的西荒海岸上,隔绝世俗。他们向来以理佛为主,以德济世,从不凌驾于众生,而且信奉六界平等。
睟天族君善逝慈悲为怀,法力亦是高深莫测,许多秘术在他那都留有绝笔之作。可见睟天虽是最低调神族,也是最强神族,但睟天很少过问世间之事,往往处在中立态度。
七尘冥澈之所以将三大神器带往睟天封印,也是基于这些缘由。
睟天天界,七尘冥澈不过带了夕罂以及穷奇来此。
此处安静肃穆,灵气精纯,果真是修炼的好地方。七尘冥澈踏入天界门,便一阵感慨。
一路处处皆是菩提树林立其中,林荫静谧,遮天蔽日。
七尘冥澈抬眼向树上望去,一些修佛弟子正盘坐其中,精心修炼,旁若无人。
忽见树林前方一年轻弟子朝他们走来,步子稳健,不慌不乱。
七尘冥澈有意一试前方弟子,暗自使出灵力倾轧而过。那弟子面色不变,往左微微倾身躲过,果真是禅修定心之性,半点也扰不去他周遭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