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灯朦胧倾盖的云船里,两具胴体的跌宕起伏中,皆是有了归宿。
那一曲高山流水奔腾呼啸的琴音,自高潮处弦崩撕裂,一声异鸣,藤蔓孕出的花苞终是开遍夜空。
在一次一次击撞和鸣之后,精疲力竭的凤栖梧,离析了两万多年的三魂七魄终是得以圆满。
情字之上,她始终盼望着身与心只寄予一人,今时,终是归了心中所望。
毕其一生,只为君。
凤栖梧神识逐渐回归,身子依然困乏沉重,经脉五行却是愈发轻盈,这便是合欢之术的奥妙么。
连朔感知怀中女子轻微蠕动,敛神醒来,莹白长指抚过她额顶发丝,撩起一缕平铺在胸前的墨发,细细一吻。
他仔细注视着她噙着笑意的灵澈脸颊,那长睫似羽翼纷飞半阖的眸子,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愿错过,似怕身边之人忽然不见,一番逡巡过后,终是放下心来,圆满地勾起一抹不羁笑意。
她半阖着眸子轻柔地问,“你为何唤我栖栖?这世间带上你,也不过三人这般唤我。”
连朔笑开,长指依旧不舍地圈着她的墨发,“唤你梧梧该有多难听,倒不如唤七七来得实在。七梧七梧,七棵梧桐,凤翎为你取这名字,着实奇怪了些。”
凤栖梧猛然睁开假寐的眼,娇嗔着捶他胸口,辩驳道,“谁说栖梧是七棵梧桐!你白活了这十几万年,竟连‘凤非梧桐不栖’也是不知,的确是孤陋寡闻了!”
连朔宠溺的捏了捏她因愠恼而鼓起的腮帮子,下巴轻抵她发顶,笑声爽朗,“竟有这番深意,我着实不知。还望栖着梧桐的成天族妃,多加包涵。”
“谁是什么成天族妃!连我名字也是不知!”凤栖梧气鼓鼓地道。
连朔半分认真半分玩笑地问她,“你竟是希望我与他们一般,正经得唤你一声栖梧?”尾音上挑,接着搂紧了怀中不安分的她,“你我心里终究待彼此与他人不同,又何须计较唤得是什么。”
凤栖梧未经思考,往他怀中蹭了蹭,怯怯问他,“那夕罂呢!夕罂在你心里又是如何!你可中意她?”
连朔缓缓松开她,似融了清墨的眸子对上她寻找答案的眼睛,长嗟一声,“夕罂,不过是我岁月长河中难寻的知己,过往已逝,你才是现在与未来。”
她为这一句“过往已逝”十分不安,戚戚然道,“都言神仙无情善忘,你亦如此。万一哪天我香消玉殒……”
连朔听她面有凄然如此一说,急忙用指堵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言。
心里闪过一丝闷疼,食指松开她的唇,仔细勾勒着她脸颊轮廓,清俊面容浅浅苦笑,“傻瓜,有我在,便没有万一。”
之于你,我定会以命相守。
哪怕如天机镜中所呈现的那般,神族将因九天神器的聚集而诞生第一代帝君,哪怕你真是我命中劫数,我亦甘愿放弃这帝位之争,只为护你自乱世重生。有我在,绝不会允许你有万一。
月儿沉落入海,羲和自东面驾日。这九天亦如混沌之界四季分明、昼夜交替。远见星河之下,漫漫云间露出了一方鱼肚。
凤栖梧自连朔胸前爬起,见天将亮,便光着玉足,裹起紫衣,惬意的坐在船头随云船轻摇,任清风拂过四散的发丝。
连朔觉知胸前一空,半撑起身子,随凤栖梧身旁坐下,将之揉入怀里,抓起她冰凉的双手,放在胸口暖了暖,眸眼相对,两厢无言,却是情意毕现。
脚底星河里的星子逐渐暗去光芒,九天之下,芸芸众生自清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凤栖梧斜靠着连朔胸前淡淡地说,“我准备帮无痕积聚九天神器,救出驭之曦。”
☆、第五十一章 廓天移花
凤栖梧说,“我准备帮无痕积聚九天神器,救出驭之曦。”
“嗯。”连朔浅笑,该来的总是会来。
“还他这一万五千年来对我的照拂。”凤栖梧抬眸看他。
“嗯。”他依然浅笑,我替你还。
犹豫再三,凤栖梧终是不想骗他,绞着手指问,“如若哪日,我要偷走你的挽心笛怎么办?”
连朔倏然低头与她眸眼对视,他融了清墨的眸子里一览无波,渐而溢满了笑意。
真真是啼笑皆非,他在她额上宠溺轻啄,抵着她的发顶戏谑道,“哪有你这种自报家门的贼?傻七七,你要这挽心玉笛,只管拿去便是。如若,我不在时,也能护你一护。”
说着便自手心幻化出挽心笛,笛子周身泛着温润光晕。他将之交予她手中,轻声问,“上次教你的曲子可还记得?”
连朔不等她回应,继续道,“这曲子名为九天仙赋,分为笛醒,笛防,笛攻,笛收四部,笛醒只需心念曲音便可,笛防……”
“连朔~”凤栖梧怯怯唤他,凝着秀眉局促不安,她将连朔硬塞在手中的玉笛递回,“我,我不想要了。”
“七七,我们既有了夫妻之实,你便是我娘子。”连朔瞅着她绯色晕染的娇羞脸庞,俏皮眨眼,“作为夫君,我的皆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说着将凤栖梧因局促而紧握的五指展开,将玉笛复又交予她。
凤栖梧心下感动,却又不知如何道谢,明眸逐渐覆上一层水雾,垂眸哽咽道,“救出了驭之曦,我定会还你。”
连朔见她似有泪意,赶忙戏谑她,“这大白天的,我打算做一些晚上才行的勾当。你说如何?”
凤栖梧用袖子抹了抹将掉的眼泪,带着哭腔道,“什么勾当。”
连朔将她打横抱起,自船身中坐下。他眯着凤目斜斜看怀中娇俏的女子,凑近她耳边,唇齿微动,气泽吞吐,“合欢!”
不过简单两字,唬得凤栖梧立马止住哭意,面色倏地如桃花般嫣红。
云雾依旧飘荡摇晃着云船,星河彻底被阳光掩去光泽。船底之下,旭日东升,羲和驾着太阳车自船底即过,他未曾看见船内那两具纠缠的身影,沉浸在日月光华里,情意缠绵。
......
偌大空旷的矶觞殿内,九天神族中除却从天族君驭之曦,其余八位一一出现在殿首尊座之上。殿中聚着各族举足轻重的神仙,而混沌之中的小神们皆是无缘目睹这神器聚集的大场面。
此番神器大会,皆因前几天中天那场旷世大战引起。风矶被杀,昊天塔被盗,驭之曦被擒,而今之际,正需聚集其余九天神器,感应昊天塔所在之地,以便擒狂魔,救出驭之曦。
各族虽十分不愿交出自家神器,却因风矶死于非命,又由刚接替君位不久的流觞邀请,碍于情面便不好意思推拒。
凤栖梧也是在此,名义上被诸神认可为驭之曦的弟子来此参会。
各位神君寒暄过后,随着中天之主流觞拢袖一咳,殿内瞬时肃穆安静。他虽在辈分上高不过殿内许多上神,却因着坐上中天君位,此刻又被认可为神器大会的主导者,因此其余神祇并未对之有什么不服情绪。
流觞自殿首坐下,朗朗出声,中气十足,“今日为何聚此,想必诸位都已清楚。在此希望能借其余各族九天神器一用,待歼戮狂魔替父神报仇,且救回从天君上,神器便会一一奉还。”
流觞虽直白表态,此刻依然有异声相疑,“也不是我族小气,但九天神器毕竟是镇族之宝,不能轻易外借,就没有其余办法能救驭之曦了吗?”
凤栖梧见这说话的神君是来自廓天的某位上神,因母神凰羽也属廓天宗族,忽感几分亲切。
坐在凤栖梧身旁的无痕则是嘲讽冷哼,心里暗道,“哼!只怕是交不出廓天移花印来,所以才这番推脱吧!”
“景上神所言有理,不过如你所见,当日各族联手也未曾伤那狂魔一毫,可见修为极高。他今遭既能盗取昊天塔,他日也能盗取其余神器。诸位也知,神器若是落入他人手里,必将兴起腥风血雨。且这狂魔是敌非友,九天神族若不齐心,必然溃败!”
从天战神牧胥见廓天神族竟有退避之意,心下不满,激动站起,言辞犀利。
那廓天景上神听牧胥礼数周全地将他一番指责,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心情郁结,颓然坐下,再是不理。
廓天族君是位女君,她见一向维护她族权的景上神此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神逐渐溢满不安。
她暗自思忖,心上一计,试图再阻交出神器,妩媚一笑,“神器可是要借予你流觞?如若你心有异图,这神器可不是白借了!”
众神听廓天族君如此一问,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
流觞听廓天族君将矛头对向自己,紧蹙眉头,愤然辩驳,“我流觞再不济,也不会忘了杀父之仇!廓天君上,你可是小看了我流觞?”
“本君是对事不对人!这九天神器不管借谁,只怕都难以服众!敢问诸位,如若要将这九天神器统统交予某位神君,可有全然信服者?”廓天族君挑起细眉,继而优雅地端起双螭耳杯沉着地啄了一口茶。
“这……”
众神议论纷纷,叽叽喳喳如麻雀开会,好不热闹。半柱香匆匆而过,皆是面面相觑,果真找不出一位合适的神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