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相见,亦是别离。她的心,早不似从前那般视他为天了。
“你不必骗我,他内心念的,是我母神,而非我凤栖梧。”脸颊清泪滑落,似要溶入湖中碧水。
无痕神色复杂,他从不知她竟看得如此清楚,她心智果然有所增长。那七魄怕是要与她三魂融为一体了。看来时日无多,戏还得演下去。
“错!正因他念得是你,才会将内心情感摒弃。”无痕见凤栖梧双肩不自然一抖,霎时闪过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知她惊诧,内心定是有所动摇,暗喜多了几分胜算。
凤栖梧惊诧不定,十分不解,“什么情感摒弃?”
“都道主上淡泊超然,没人比他更像神仙,不过是一万年前服了冰绝寒谷之中的绝情仙草,绝了对你的念想。”无痕见凤栖梧转过身来神色灼灼,继续说道。
“主上孤寂了十几万年,身边终是多了个你。你天天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让他操心,你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谁人看不出来?年年岁岁,一万五千年过去,终是石头也会被你打动。”
“你与主上虽无师徒名分,但始终是师徒,且你逐渐成长,愈发楚楚动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意,便狠心服下了绝情仙草。神族开明,他大你十几万岁并不算什么大事,但终归师如父,且你母神对他如此信任将你交予他,他又怎能不顾?”
无痕直言快语,假意蹙眉惋惜,仰首长叹。
凤栖梧听无痕如此解释面色沉浮不定,但终是理智尚存,“那为何,他,他吻了我,却是唤的母神?”
“他知你心意,却又无法回报,只能这般绝了你的念头。他早已算得你会去太虚昔境,便先封了你的记忆。”无痕难得耐着性子解释。
凤栖梧听言,不若适才那般无措,镇定声色道,“如他所愿,确然是绝了我的念头。如今,再是回不去了!”
无痕惊疑不定,亟亟问,“回不去?”
心底藤蔓越长越茂密,包裹着她柔软的心。一曲笛音缓缓自心中漾起,似是鼓励她说出心中所想,终是抑制不住它的成长,任由肆意缠裹攀附,藤根断然是再也拔不起了。
凤栖梧神色凄然,明眸被水雾覆满,唇齿轻抿。“造化弄人,如若在出从天之前,他能留我一留,我便不会爱上其他神祇……”
无痕凌厉眼中杀气毕现,打断她,忙问,“是谁?”
凤栖梧悲戚之色更甚,与无痕双眼认真对视,“我长大了,不再是盲目寻爱的孩子了。父神母神抛下我,驭之曦也不要我,但他却是真心待我,我怎能负他?”
无痕被凤栖梧难得的认真给镇住,许久才回过神来,眉心一凝,忽又平展开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位神祇是连朔吧?唉,你还是没长大。这九天神族是何等污浊。”他残酷一笑,狠戾异常,“不过,不要紧,我会让你彻底看清!”
凤栖梧被他这狠戾笑容惊吓着向后一退,差些跌倒。稳住身形,阖眼又缓缓睁开,再无悲意,“驭之曦毕竟是我师尊,我定会助你将之救出。”
无痕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惊骇不止,她何时这般聪慧伶俐了?难道是知晓了自己的计划?但依凤栖梧的性子如若知晓自己的计划定不会与他合作。看来,凤栖梧七魄已逐渐在与三魂融合了,再不将这七魄取出,凰羽定会难救。
“你如何助我?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无痕嘲讽。
“我……”凤栖梧噎住,的确,自己灵力弱小,打打杀杀全然不行,论智谋,自己都不敢恭维,如此,怕也帮不了什么。
无痕见她垂眸沮丧,假意思忖,似想到什么重要之事,眼睛半眯,神神秘秘,“有一事,没有你还真成不了。”
“什么事?”凤栖梧期待抬眼。
“还未到时候,不便相告。不过,你只需知晓,此事关系到凤翎凰羽的安危。”无痕卖了个关子。
凤栖梧听言与父神母神有关,着急起来,“既是与我父神母神有关,如何不能早些告诉我?”
“你且随我去一个地方,真相自然大白。”
☆、第四十八章 暂留中天
无痕拢袖,斜眼睥她,“你且随我去一个地方,真相自然大白。”
说完无痕便招来一朵如鱼摆尾的云,正欲携凤栖梧离去,却是听到一声不怒自威的低吼,“且慢!”
凤栖梧朝雅亭之外看去,却见连朔已脱下初始在矶觞殿中穿的缟素衣裳,一袭碧色华袍翩跹展开,澈目盈唇,墨眉正鼻,手拢袖内攥紧拳头,指骨泛白。
她心下气怒方才就已消散,此刻面容似花儿绽开,迈脚就欲向连朔走去,不料手臂被无痕一扯,拉到身后,她这才忆起,应该是要与他怄气的。
“连朔族君有何指教?”无痕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分明不将之放在眼里,讽刺之色充斥眼眸。
连朔未曾看他,融有清墨的眸子里似只有那娇憨灵动的女子,眉心紧蹙,他轻缓出声,却比往时沧桑许多,仔细一听,竟是有丝颤抖,“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我,我……”凤栖梧其实一肚子委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我去寻苏方木了。”
“哼!何不直接告诉他,瑶喜将你丢在九黎壶中,险些丧命!”无痕接过凤栖梧话头,冷声哼斥。
都知九黎壶能炼化万物,即便是神也会被溶为血水,且那幽怨之地煞气极大,若是扰了自身仙泽,沾染了煞气遭到反噬,恐怕会沦为“堕神”。
连朔面色倏地变冷,眸中墨色更浓,指骨更为苍白,杀意流转,“她必然是要偿命的。”
凤栖梧见连朔起了杀心,她虽怨恨瑶喜对她下此狠手,却是以德报怨的性子,且自己并未命丧九黎壶中,还因祸得福,实在不必为自己偿命。
于是凤栖梧反替瑶喜说起情来,嬉笑道,“她不过是让我在九黎壶中泡了个澡,如今我灵力略长,她有一半功劳。”
无痕愤懑冷笑,扯着凤栖梧的手臂气力增大,掐得她泪眼汪汪,“泡澡?瑶喜把你卖了还替她数钱呢?天上地下,也只有你会视自身性命为草芥浮萍!”
凤栖梧咬着唇忍着痛,眼泪就欲落下,哽咽着说,“能否掐得轻些?”
连朔与无痕十分默契的一阵扶额。
待凤栖梧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却见流觞带着中天诸位仙神踏云而来,落于连朔身侧。
流觞与连朔行完薄礼,朗声道,“既是凤翎上神的爱女,来我中天,万不能如此怠慢。栖梧神君若是不嫌弃,大可放心在中天多住几日。”
不等凤栖梧答话,无痕抢过话来,满目倨傲,“多谢中天族君款待,我与她正忙着寻找主上,无暇享受,就不叨扰了。”
流觞上前一步,挽留道,“那本君更应相留了。君上既是在中天失踪,本君责任重大。我已召集诸神准备商量对策,栖梧神君作为君上弟子,理应参与。”
凤栖梧听流觞所言极是,便不让无痕代自己说话,急忙福身一礼,“那就有劳流觞族君了。”
无痕拗不过她,面色讪讪,眼神扫过诸位神仙,鄙夷冷笑,双手背过脑后,倨傲地吹起哨子自众位神仙身边大摇大摆着离去。
这些神仙见无痕如此无礼,个个长吁短叹摇头晃脑,皆是难以想象驭之曦那般仙风道骨之神竟炼成了这等鄙俗器灵。
自流觞留下凤栖梧,便招来四位仙婢拥着凤栖梧在中天住下。
凤栖梧被流觞留下的消息传遍中天,有些本欲离去的神仙却也主动留下,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初始有两位神女来寻她,她欢喜之至,并且好生招待着,却不知这两个神女中了什么魔怔,竞相问她小辫子念奴是她与谁所生。她倒是直白,言念奴是上神陌易穹的女儿,她乃清纯未婚神女。
待两位神女离去,瞬时这整座阁楼就被包围得水泄不通,此刻阁楼下立着众多年轻女神,都等着再窥凤栖梧真貌,让她传授其“俘男秘籍”。
哪有什么“俘男秘籍”!凤栖梧叫苦不迭,她哪知自己自矶觞殿出来后,已被众神女膜拜为情圣。现下,不得不让仙婢将仙神们打发干净,关上大门,上阁楼之上蒙头大睡去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迷蒙之中再无阁楼下叽叽喳喳的声音,仙神们大概都撤了。
她自床上坐起,再无睡意,心内突生俏皮念头,想试试这新生灵力是否好用。
轻闭双眸,嘴中念决,手中结印,灵台无意识想起那一片桃花芳菲,她自瑶池水中跃起,召唤来一身紫衣……
待凤栖梧缓缓睁眼,心觉奇异,她果然身着瑶池成神那日连朔送予她的紫衣。
许久未穿,此时却依然合身。内里锦缎裹着曼妙身姿,广袖迤逦,紫烟纱自不盈一握的腰间系开,呈于皓腕之间,琳琅玉佩叮铃悦耳,在这无声夜色里似仙女出浴,清新脱尘。
凤栖梧十分高兴,这全身灵力似源源不断,她灵台愈发清明,往日里好些想不明白的事也逐渐有了苗头,而有些事情也愈发深刻了。
她念力一动,闺房锦灯亮起,红光跳跃,照得她脸色红润,如出嫁新娘般娇俏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