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感觉心底那些茂密生长的藤蔓,正在一点点枯萎,连带着她的血肉也一点点撕扯开来。痛,万分疼痛,莲花印结已扩至全身,鲜血浸染,她眼中似看到心里喷薄而出的血漫盖了全身。她被自己的血湮没,直至窒息,却为何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夕罂花香?欲拒不能拒,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你说,“我是欢喜你的。”
你说,“将心事交与我可好。”
你说,“你可愿意成为我的族妃。”
……
原来,哪怕是因戏谑我,而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为何会记得,这般清晰?
凤栖梧神识在混沌中游走,从一个红黑昏暗的洞窟走向另外一个,漫无目的的走着,好累好乏,却仍旧是走不出去。周身难闻的血腥之气裹着身子,想挥手赶走这些难缠的腥涩气味,却连一丝力气而没有。
原来,神识已控制不了自己。行尸走肉,就是这般滋味吧?
“这是地府么?还是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可是我还未寻到父神母神,我还未拜驭之曦为师,我还未听他说夕罂只是他的挚友,还未跟紫鸢他们道别……还有太多太多的不甘与遗憾。我不能,因为我舍不得,也放不下……”
此时从心底泛起一曲玉笛之声,轻柔的涤去伤痕,仿佛冬日里融入一缕暖阳,炎夏里拂过一丝清风……
那是连朔常吹奏给她的曲子。他说,如若我不在,它也会陪着你。
“是你来救我了吗?连朔?我好害怕。”她低低啜泣,宛如一个孩子。
“如若舍不得,如若放不下,就醒过来。”如连朔的声音,干净清朗,似融了清墨的澄澈眸子那般,无暇。
不是连朔,而是他的曲子,是挽心玉笛的器灵,竟悄然生存在凤栖梧的神识里。
凤栖梧有所意识的时候,隐约感知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身边还有一个身体极尽透明的男子,他的灵体还十分虚弱,面色却单纯无暇,好似这世间一切苦痛都可以终结。
他便是挽心玉笛的器灵。挽心的主上告诉他说,挽心此生存在的意义,皆是为了这个躺在血泊枯骨中的女子。哪怕是丢了自己这短短修为,哪怕他还未见识这世间百态,他定也不能让她死去。
这片血泊,掺杂着凤栖梧因莲花印结刺伤而冒出的涓涓血流,原本死气沉沉的血泊因此多了生气。
这片天地里弥漫着血肉腐烂的腥臭,血水之下冒出森森白骨,逃不出这片天地的鬼魂虽生出怨灵,却因着这片天地独具的通天煞气而毫无反抗之力。这具有通天煞气的地方,是九黎壶囊括的内墟。
凤栖梧血流得太多,血液流尽,她昏厥不起,神魂被撕扯出身体,她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自己,忽感悲戚,这一世还未经历过什么,却是要死了。
她离体的元灵注意到身边有一个身体极尽透明的男子,面容单纯无暇,似与某位故人面容相似。他面色淡然,薄弱的灵体一颤一颤,手掌越过她的头颅,往她身体注入一丝一毫的灵力,而他自己,灵体越发透明。
待她神魂就欲散去,却神奇的发现血液倒流回身体,那些通天煞气不停的滋养着自己的神识,她似要与这血泊融为一体,却发现自己的感知愈发厚实。
她血肉缓缓愈合之时,隐约听到天空传来一阵异响,银色的锋刃将红黑昏暗的洞窟劈开一道光线,那光线从头顶渗入,她迷蒙睁眼才渐渐看清,那银色剑柄上反射着三道惨绿色的冷焰光芒。
是驭之曦的无痕剑。是无痕来救她了。
无痕剑逐渐化为一男子模样,与驭之曦眉眼相似,神情却如云泥有别,他不同于驭之曦的温文尔雅、淡泊超然,他眼眸中虽带着浅浅笑意,如若被瞧上一眼,便会让人胆战心惊。
笑里藏刀也不过如此。无痕如他的剑锋一般,看似柔情不伤,实则果决凶狠。
“死女人,躺得也够久了!”他眯眼讥笑,却是一把将凤栖梧自血泊中捞起,向那道光线飞去。
半月恍惚,凤栖梧终是从累乏中清醒,身体恢复极快,从那九黎壶中捡回一命,算是万幸。她倏地睁眼,眼睛里漫过一丝薄凉血色,与那九黎壶壁红黑之气是同出一源,身体灵力十分充盈似总也使不完,血液之中煞气无比。
她似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吓得神识归体,自床上惊起,冷汗浸湿了全身。
凤栖梧敛神,口念无妄凝神菩提悟,眼睛四望,却是一间普通卧房,无甚雕饰,不是凡世酆都雅致寝屋,更像是凡间客栈厢房。
☆、第四十二章 一波又起
待凤栖梧自周遭环境中转回目光,她瞬时被床头一只隐约发着红黑光泽的精致殷红瓷壶所吸引,壶口塞子用火色封印拴住,隐隐可见一记剑痕。凤栖梧看这其貌不扬却煞是诡异邪乎的劳什子,来路不明,且不知是何物,迟迟不敢乱碰,待她犹豫之时,房门被狠狠撞开。
“既是醒了,废话不多说,速与我回九重天!”专制毫无柔情的话语,凤栖梧立马反应是无痕那厮正在乱吼。
凤栖梧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虽已痊愈,但神识还未恍过劲儿,却被无痕这般一吼,全然没有因捡回一命而感到兴奋。她磨蹭着将素色外衣穿上,拖拉着穿上锦履。
无痕甚是嫌弃的斜睨一眼凤栖梧,冷冷讥笑:“若如你这般不急不慢,主上怕是早没命了!”
“驭之曦他怎么了?”凤栖梧顿住穿鞋的手,神色十分焦急。
“哼!亏你还记得主上!自你离开从天,主上便派我一路紧随。若不是我要时刻盯着你,主上哪会被昊天塔给擒了去?”无痕双手怀胸鄙夷她。
“昊天塔?九重天出事了?”凤栖梧忆起瑶喜那番话语,心心念念的人被关于昊天塔中,以为是连朔,却不想所关之人是一向不关心自己的驭之曦,“他怎会被昊天塔给擒了去?难道中天与从天闹不和了?”
昊天塔是九天神器之一,乃中天族君所持,镇压邪恶妖魔,甚至能困住仙神。此番驭之曦被困昊天塔中,吉凶未卜,凤栖梧听之十分急切,迅速穿戴完毕,就欲扯着无痕回九重天。
“拿好你的九黎壶!”无痕随意指了指床头那隐约发着红黑光泽的精致殷红瓷壶。
“九黎壶?怎会在此?怎是我的了?”凤栖梧急忙抛出一串的疑问。
“死女人真是麻烦!” 无痕十分急躁,听凤栖梧没完没了一声怒吼,毫不温柔的抓起凤栖梧的胳臂,向厢房外行去,不顾凤栖梧疼得龇牙咧嘴。
凤栖梧呲着牙,纠正他道,“我不是人!是神!女神!”
无痕听不得她聒噪,怒气冲冲的自客栈中结账出来,寻过一方静谧之地。他抢过凤栖梧怀中的九黎壶,教着凤栖梧暗念一声咒语,那九黎壶在凤栖梧惊诧的眼神中迅速变大,无痕携上她立于其上,呼啸而去。
一路之上,凤栖梧依旧不依不饶地问着无痕。她向来知晓无痕嘴损,如若问了他,他虽不耐却也逐一回答,凤栖梧想着事关重大,让其嘲讽一番,也无不妥。
“方才你还未回答我那些问题呢。”凤栖梧戳了戳无痕的腰。
无痕睥睨一眼,冷冷解释,“一,九重天确然是出事了!中天族君风矶之子今日喜宴,九大族君齐聚。喜宴之上,却传中天昊天塔被一掩面狂魔所盗,主上一心想帮风矶夺回昊天塔,却不想风矶因之陨灭,主上被擒。如今狂魔逃逸,至今也毫无音讯。”
他顿了顿,为解释得这番仔细,皱了皱眉,却是继续回她,“二,你被瑶喜那泼皮女人丢在九黎壶中,本因被九黎壶炼化,阴差阳错,体中已融了九黎壶中的九黎煞血,此番九黎壶便能听你掌控。
“我竟能掌控九黎壶?”凤栖梧不大相信。
无痕无奈叹出一口浊气,剜她一眼,“废话!你经脉之中可有充盈之感?是不是感觉有用不完的灵力?”
“嗯!醒来之时,我以为梦魇了!这灵力好生煞气!”凤栖梧虽为得到这强大灵力而高兴,却又有些担忧,“这煞气会不会让我堕为魔道啊?”
“九黎壶本是神器,能够炼化万物,没把你炼化便是万幸!你哪有如此多废话啊?至于堕为魔道,你这资质当神都是一种浪费!”无痕眼中笑意深沉满目嘲弄,话语也如刀锋划过,寒入内心。
凤栖梧未曾理他的讽刺,急声问道,“那,如何才能救出驭之曦呢?他会不会有何危险?”
无痕仍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吉凶难辨。那狂魔能徒手兵刃中天族君风矶,定是极为厉害。风矶乃昊天塔的主上,他既死,过些时日,昊天塔便会另寻他主。除了新任主上,便无人能掌控昊天塔了。”
“如若那狂魔并不想放他,会不会很危险?”
“所以,必须尽早寻到那掩面狂魔。”无痕有些遗憾的说,“但那狂魔着实厉害,其余族君都已寻过,无人能知其踪。”
“可有其余办法?”
“收集其余九天神器,积聚之后互为感应,方能寻出昊天塔,才能为主上解下禁制。”
“神器?”凤栖梧略略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