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亭心中有些惊惧,放佛这白凤树再说便能将自己心中那层见不得人的心思掏出一样,声音也嘶哑起来:“你说甚么?”
白凤树静静地立着,满身的树叶都悄悄儿一声都无,放佛方才甚么都不曾说过。程云亭松了一口气,在树下缓缓躺了下来,一面暗自思忖这树甚么时候能揣摩人的心思了?正自想着,却又听的白凤树开口道:“我活了几千年。到底也听到过许多故事,不若讲给你听一个罢?”
它见程云亭闭上眼,放佛睡熟了一般,也不管他听见不曾,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好多年前,这雀族之上好男儿十分多。哪里要靠外族来的郎君们来为雀族繁衍子嗣?小郎君,你也瞧见了那两道天梯,雀族长老们怎地都不敢将它们毁了——若是没了它们,外族的小郎君便上不了鄂华岭。上不了鄂华岭,雀族小娘子们的姻缘从何谈起?”
程云亭听了它的话,心中微微一动。果然,自从上了鄂华岭之后,见着的几乎都是女子们,极少能瞧见他们本族的男儿。只有一位,那便是姒茹同邑丰的幼子。他想到在用餐时姒茹对阿殷宠溺的模样,放佛这儿子便是至宝一般。
“好多年前,雀族出了一位极厉害的小娘子,不管是法术也好,体貌也好,都是族中翘楚。那时雀族还有王,都是以他们不靠法力能飞多久来判——”
程云亭想到邑丰讲与他同九商听的故事,忙接口道:“这选判雀王的法子我晓得。你且讲下面。”
白凤树见他接话,倒有些吃惊,遂接着道:“这小娘子十分勇猛,自然是新的雀王。自远古到今,雌雀王是凤毛麟角。众人均欢呼。可是这新一任的雀王总要有个夫君,长老们都犯了愁。”
程云亭心中好奇,道:“这有甚么可愁?雀族那时不正有许多好儿郎么?”
白凤树道:“好儿郎们皆不愿同新王成亲,只因为不肯担那靠妻子的名声罢了。”程云亭想到自己早年间去过的一个西部边陲小国,便是女子当政,丈夫皆被世人唤作王夫,地位并不显崇。只怕同雀族儿郎不肯尚女王是一般道理,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白凤树见他听进去了,忙续道:“只有一位儿郎肯同新王结亲,只因他同那新王青梅竹马,并不觉着为心上人受些微委屈有多难。新王也欢喜,整个鄂华岭热热闹闹将大婚办得妥当,原以为从此便风平浪静了。”
程云亭支起身子追问道:“然后又如何了?难不成他二人生了龃龉?”
“我先前说了,那新王是极厉害的角色,可她那夫君却是法术平平。二人大婚后本无甚事,只因新王修炼甚勤,便日日拉着丈夫一道。她夫君本也是十二分地努力,可是天资终究有限,每每被妻子比了下去,时日久了,不免自惭形秽。”
程云亭额上不禁生出了细细的汗珠来,低声道:“后来呢?”
“新王那夫君益发怏怏然,可是新王醉心修炼,哪里顾得到这些。不过是平日里多问几句罢了——这不痛不痒的问候又有甚用?那王夫觉着自己十分无能,继而觉着自己已然连累了女王的名声,竟放浪形骸起来。女王要顾着一族大小繁杂之事,还要修习,哪里管得到那般多?有人告密到了跟前,女王还要大怒,觉着是族人挑拨,存坏心要教他们夫妇离心离德。”
“如此一来,那王夫更是嚣张,哪里还管甚么修炼,仗着女王信任自己,到处胡来。古语道,千年尝药,终有被药毒倒的。直到有一日,那王夫碰上了个硬钉子。被他瞧上的小娘子亦是个狠角儿,早瞧不惯王夫猖獗,便将计就计将他诱到一处山洞中,写了血誓封在一根翎羽中给女王传去。”
“女王接了那根翎羽,见里头封着的是不死不休的血誓,心中暗暗吃惊。不会有小娘子平白无故将自己身家性命押在子虚乌有之事上,这才决意去一查。待她赶到时,瞧见了自己的枕边人一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女王震怒,将王夫提了回去后亲自审讯。可是任她如何鞭笞,王夫始终一言不发。族人们供上了一枚丸药,可教人神智昏眩,口吐真言。那王夫被喂了药,喃喃道:‘你本事高强,我算个甚么!终究是你脚下的一颗尘土罢了。整个鄂华岭都是你的,谁不在你的脚下匍匐?你作惯了女王,又甚么时候正眼瞧过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随后疯笑起来,竟是痴了。”
“女王伤心不已,将疯了的王夫送去岭上的雾陀峰。那里常年阴寒,哪里能久住!又因女王震怒,再不信男子,族里许多郎君们怕祸延家人,便陆陆续续,悄悄地出了岭。即便是新添的小儿,也一道带走了。自此雀族上的儿郎们大减,再后来,岭上竟只剩小娘子们,都要靠外族的郎君们来延续血脉了。”
程云亭听得白凤树将这一大长篇讲完,低声喃喃道:“果真可怕。女王不该如此粗心,那王夫也无甚出息,他为甚不好生修炼,好同妻子比肩去?”
☆、第八十二章
白凤树听得他这般说,只哼哼两声,并不答话。程云亭坐地细想了一回,这才恍悟,自己只怕是安逸日子过得多了,成日缩在九商的庇护之下不求进取,见九商日日精进还要心生怨怼!这番一想,不禁冷汗涔涔,望着白凤树诚心诚意道:“白兄,还要多谢你一番提点之恩。”
白凤树若是有脚,只怕便跳起身来:“谁说我是男儿身?”满身叶子哗哗响动,半晌后踌躇道:“你若偏要说我是,其实也不错的……”
程云亭听得它说得忸怩,倒是多了几分好奇:“这话从何讲起?”
白凤树摇着自己枝桠上的一串珠圆玉润的果子道:“没瞧见这些?这鄂华岭上只有我一株,我身上自然是阴阳双气皆有的。你……”程云亭猛地窜了起来,大声道:“你说甚么?”他想到了当初刚刚被九商带入芙蓉庄时,九商示意自己将手贴在一株树上,那上面的极阴之气将自己双手逼开的情形来。如今白凤树上阴阳双气皆有,岂不是说自己即便在芙蓉庄中亦可修炼?
白凤树被他吓得一跳,愤怒地要拿枝叶抽他:“这洞天福地里……”程云亭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若是认九商为主,便称这里为芙蓉庄。”白凤树晓得他在小主人心中地位极高,忙改口道:“这芙蓉庄中聚集的皆是极纯的阴寒之气,你自然是修习不得的。”
程云亭攥住双拳,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若是九商瞧见这副模样,定然要大吃一惊的。白凤树到底见多识广,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道:“小郎君莫要心急,如今你身上旧疾未除,还要多多疗养才是。”
程云亭被它这番话说得清醒了几分,不禁狐疑道:“你怎地甚么都晓得?”
白凤树正在得意处,哪里听出了他话里的怀疑,得意洋洋道:“我早同你说了,我已然有了好几千年的寿命,鄂华岭地势又高,满身的叶子都是我的耳目,若是有飘落下来的,听到的故事我都晓得。后来我在岭上遭雀族众人嫌弃,身上累赘愈来愈多,这才慢慢地耽搁了修为。若是我最厉害之时,何止晓得小郎君你身上伤在何处?只怕连你何时能痊愈都晓得!”
程云亭本自不安,听了白凤树的话,心中又安定了下来,诚恳道:“若是按白兄看来,我如今该如何才能增进修为?”
白凤树晃了晃叶子,得意道:“哈!不是我自夸,小郎君今后只要多吃我的果子便是了,其余么……总得先将身上的旧疾治好才是。”
这厢程云亭同白凤树相谈正欢,九商在冰晶阁中全神贯注地念着心诀。与此同时,姒茹正抱着阿殷,对着邑丰忧虑道:“嫚茹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邑丰亦奇道:“嫚茹确有些不对劲,这些日子怎地都在躲在我们?”他抚一抚妻子怀中瞌睡的阿殷,压低了声音道:“我总觉着她有些神不守舍……”
姒茹爱怜地将阿殷往膝上挪了一挪,小声道:“话说,九商同她夫君也好久不来见我们了罢?”她轻叹一口气,“再怎么说到底还在我们鄂华岭上,如今连个踪迹都没有,教我有些不放心。”
邑丰因妻子提到自己的族妹,他在岭上的身份便是个入赘的外族郎君,此时妻子同自己抱怨族妹不懂事,自然讷讷地说不出甚么话来。知夫莫若妻,姒茹一见他这副模样,晓得他心里不舒坦,嗔怪道:“丰郎,你还是这般将自己看得低人一等——我不过因了九商到底是你族妹,平白多关心一句罢了。你可莫要多心。阿瑶同阿殷都出生了,你还有甚么好自轻的?且因了阿殷的缘故,族里多少小娘子都羡慕煞了我呢。”
邑丰最不愿听的,便是他夫妻二人靠着小儿阿殷在族里受人尊敬。可因妻子满心欢喜,便不敢表露出甚么来,只得寻了个由头道:“我且去瞧瞧阿瑶,她独自一个人在外头呆着,也不晓得在顽些甚么。”
姒茹不经意地点点头,继续哄着怀中的小儿子。邑丰轻轻跃出屋去,只见眼前有道黄光一闪,随即隐在了一株树后。那发亮的正是前些日子九商赠予阿瑶的纯金九连环,阿瑶素来喜欢,便拿来当做头饰,十分打眼。邑丰想不出女儿为甚要遮遮掩掩,心生好奇,便不动声色,悄悄随着女儿往林子后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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