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淮庄一面通官道,可惜那官道一般地是尘土飞扬,地势凹凸,除非是必然要走,否则庄里的人都愿意走水路。九商来了青淮庄许久,都快记不得自己当初是走哪条道路进的庄子。因了白露降至,要换上厚些的群裳,九商寻思着到外头置办件纺车,好歹丢在屋内做做样子。
九商想到做到,第二日便收拾齐整,又翻出来一只匣子底的银簪子,施了术法将它捏做一个小元宝形状藏在袖袋中。渡船的阿伯是个不爱言语的人,一艘小小的扁舟上坐了九商并另外几个庄里的人。其中一个少年生得好生清秀,一路上目不斜视,却忍不住偷偷地向九商的方位瞄了好几眼。九商的意识何等敏锐,只做不见,顺便将帽檐的轻纱理顺。
待到了集市上,九商找到一家铺子,故作老成与对方谈妥了价,将小元宝铰下一半来付了纺车钱。那店家正苦于九商一个小女娘无法搬运,忽的听到一个清朗朗的声音道:“我替这个小娘子搬,还劳烦店家裹好。”
九商诧异回头,便瞧见一个双十年纪的少年郎,一身宝蓝色长衫,气质十分沉静。九商只觉得面善,忽然瞧见当初在船上偷瞧自己的那个小郎君,正躲在后面半探出头来看。九商估摸着眼前的这位是后面那位的兄长,待要分说不劳费心,那店家早已经将裹好的纺车递交到那兄长手上。
那兄长接了纺车包裹,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九商只得同他们一道走。只听得那兄长道:“小娘子休恼,在下柳臣康,亦是青淮庄人士,眼下在这松泉镇上求学。今日休沐,舍弟特特从家里赶来接我同回去。”
九商无法,只得道:“小女子本姓胡,在家排行第九,公子唤我胡九娘便可。”柳臣康看见弟弟满面红晕,知道弟弟的痴劲儿上来了,心里暗暗叹口气续道:“阿弟,还不见过胡九娘子。”
话音刚落,那小少年便红着脸上前来深深一礼,口内道:“九娘姐姐安好,小弟柳臣安,就住在庄东面临水的大槐树下……”
柳臣康见弟弟说话冒失,忙推了他一把,笑道:“舍弟难得见女眷,这般失态还请九娘多担待。”九商心内十分懊丧,心想我的纺车还在你手里,还能不担待你幼弟?因此也不多说话,只是压低了帽檐顺着那两兄弟的脚步往前走。
柳家兄弟俩问了九商还要置办哪些物什儿,九商心里有气,便故意买了许多笨重不值钱的布匹,柳臣康心里苦笑,知道这小娘子是气自己硬要出头,要磋磨自己兄弟两个了。自己倒不足惜,可怜弟弟平日里粗活不沾一点,硬是叫娘宠坏了,这下子只怕要在这胡家小娘子这里栽个筋斗。又见弟弟脸红脖子粗地扛着那几匹粗布,心中有心要让他吃点儿苦头,便故意不做声。可怜柳臣安在兄长和九商的目光中累得气喘如牛,身上的长衫也渐渐印出了汗痕,然而他十分固执,看来是要不假手他人一直扛了回去。
柳臣康本是有心在买上几本书回去,只是瞧见弟弟的模样心中也怜惜,便看九商的意思。其实九商原本想买了纺车后缩小放在袖中,然后继续在这镇子上好好逛上一逛,好好感受一番这人间的烟火气息。只是这柳家兄弟忽然从天而降,反而叫她不好再多事。三人到了饷午,柳臣康做东,请了九商并弟弟在一家收拾的整齐的小食肆用了午饭,还细心地找了屏风隔将起来。九商心中想,做了这段时间的农家女,几乎快忘光了人间女子娇贵起来还有无数的规矩。
三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重新坐船回了庄。柳家兄弟二人替九商把东西送至家中,九商不好立刻赶人走,只得笑道:“二位请稍后,容小女子烧了水来沏茶。”柳臣康本要拒绝,却看到弟弟十分哀求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道:“如此叨扰九娘了。”
九商肚里苦笑,这柳大公子也是个爱顺着杆子向上爬的人,在松泉镇上还一口一个胡娘子的叫,如今已经亲亲热热称呼自己九娘了。这样想着,手上却一刻不停,汲了水煮上,又将旧日在山间采摘晾晒的竹叶取了些儿出来。不多会儿功夫,九商就捧着茶壶并两只杯子出来。
柳臣安看着九商因着劳碌,小小的芙蓉秀脸上红扑扑一片,又素手执壶为他兄弟二人斟茶,心中恨不得将哥哥赶回了家去,只留自己和她二人相对。九商到底当过楚腰阁的头牌,那泡茶斟茶的手艺也曾迷得一干公子哥儿神魂颠倒,如今不过略一施展,就带出了风华,不要说柳臣安这头呆雁,就连柳臣康也呆了。柳臣安捧了那只粗陶杯子,闻得杯中沁香扑鼻,早已经醉了,哪里知道此时自己身在何处?倒是柳臣康还有几分清醒,忙忙地饮了茶,扯了弟弟作揖要回去。柳臣安待要不依,早已经被哥哥扯了出去。
九商待他兄弟二人出去,只略一客气便立刻掩上了门。看着桌上的两只杯子,心中又想起了程云亭。那些日子里,每每为他泡上一壶上好的贡茶,他都会执了她的手,感叹茶比酒更醉人。他那晚如此隐晦地叫自己走,会不会是因为他遇上了麻烦?九商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不过,倘若是遇上了麻烦,也不会有那个功夫去珍脍楼细细地选点心来提点自己。九商又吐出了口气。这些日子,自己日日苦炼,心里不仅仅是为了娘亲,也有几分是为了能再见到明之吧?
☆、第七章
九商胡思乱想了一通,如今之计,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早日接出娘亲,见到明之。因为心里存了事,晚饭都不曾好好煮,胡乱吃了一碗粟米饭就盘膝练功。也许是心境又有了大不同,那日的午夜灵气并没有多充沛,可是九商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循环着一股气,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通透。
九商没有同道在身边,自然也只能凭着母亲曾经口授的那套口诀摸索,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进益到了何等地步。不过她自己打定主意,原来自己本领低微,参不透母亲的口诀,如今有了底子,不管如何,一定要要狠狠吃透了那些才好。
用功完毕,九商照旧从镯子里取出匣子来把玩。明之留下的,也只有这些念想了。九商取出一只蝴蝶沉香木的簪子在自己的头上比划。那时自己爱娇,对明之撒娇撒痴说只爱些鲜亮的簪环,不喜沉香木的凝重。明之抚着自己的头发道:“小九商,总有一日你会喜欢上这支簪子的。”自己还扭股糖一般不乐意。九商一面睹物思人一面细细摩挲着簪身,忽然发觉它并不光滑。
九商将簪子靠近眼前,细细地迎着月光检查。她本是狐族出身,目力极好,此时借着月光方能看清上面刻着极细的文字。那是狐族特有的文字,当年还是小狐狸的九商曾经跟着远房姨祖母学过。九商一字一字念过,只觉得不像一般的句子,倒像是一句口诀。火光石电之间,九商想起了族里的一些故事,说物件上若刻有文字,运功念上面的口诀,或许有所收获。九商连忙运足法力缓缓念动口诀,果然见得簪头的蝴蝶翅翼动了一动。她小心翼翼地摸上那只蝴蝶,发现平日里和簪身一体的蝴蝶竟然可以扭动。待得九商把那蝴蝶完全旋开,发现沉香木的簪子居然是中空的,里面是一卷丝帛一般的东西。九商心里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摈住气将它轻轻地抽出来,略一展开,便看到那薄如蝉翼的帛卷上密密麻麻的绣满了心诀。整个帛卷的末尾绣着一个“眉”字。自己娘亲的闺名可不就是“眉”字!九商心中五味陈杂,将帛卷并簪子端端正正放在床上,自己下地俯身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听闻当初娘亲是狐族小一辈中法术最为高强的,这既是娘亲修习的心法,自然也能为自己所学。若是能参透了这绢帛上的东西并娘亲当年口授的口诀,只怕接娘亲出来的日子指日可待。而且,明之既然有这根簪子,且知道交给自己,那他一定是和自己的父母有渊源的人!
这几日,九商也不乐意出门去那片小田地转悠了,更不愿上山去,只是留在屋里苦心研读娘亲留下的心诀。这下可苦了柳家的臣安,日日在九商的小屋子附近打转儿。一会儿是靠着山上的树读书,一会儿是临着湖钓鱼,心心念念只盼着九商能露个面。不料一连转了几日都不见九商,他头一个就慌了手脚,三步并作两步赶去松泉镇,找到在书院的大哥。柳臣安见了哥哥,一张口就是哭腔:“哥哥,胡家的小娘子好几日不曾出门了!”
柳臣康被弟弟这满头满脸汗的模样唬了一跳,原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此时一听心里先是一松,眉头旋即又皱了起来:“这是多早晚的事?再说,又不是娘病了,这胡九娘的事儿你随便使个人过来报与我听也就是了,值得自己这般巴巴地过来送信么?”
柳臣安灌了哥哥递过来的茶汤,心里稍稍平复了些,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做过了。只是那日的九商早已如同符咒,叫他深陷其中抽身不得。他活了一十五年,母亲身边美貌的婢女也有好些个,可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那样的小娘子。这胡九娘真真是高洁无暇却风流难掩,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误入了红尘。自从那日回家,他便日夜茶饭不思,却不敢给母亲看出端倪,只盼着能再见上胡九娘一面。可是佳人突然连接几天杳无踪影,他除了来寻大哥出主意,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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