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九商饱饱睡了一觉方忘了此事。刚觉着屋子外的结界被触动,就听闻贺婆婆苍老的声音道:“小九儿可在家?”
九商跳下地去开了门,却见贺婆婆提了个小包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九商忙上前一步搀着她老人家往屋里去。贺婆婆摸摸九商的袖子,叹道:“到底是孤身在外的小娘子,冬日都来了,还穿的如此单薄,只怕身子骨要受损呢。”
九商其实是不惧寒的,但是看到身上就这么几件单衣,连件夹的都不曾穿,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孤苦了,忙笑道:“倒是让婆婆操心了,小九儿不冷的,棉花都置办好了,就等着这两天忙完了地里的剩余好做冬衣呢。”
贺婆婆得意地将包裹打开笑道:“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九商展开来瞧,那是件新的冬衣,针脚皆是极细密结实的。只怕做的人下过一番苦功。贺婆婆叹道:“到底是有了年纪,眼珠子不好使喽,若是还年轻个几岁,早早就能做好一件冬衣,也省得你小娘子冷得出不去门。”
九商抚着那冬衣,忽然忍不住要落泪。她忙忙地转身拭去,勉力笑道:“好婆婆,既然你来了,自然要喝我一杯茶走。您老且坐着,我去烧壶滚水来。”
一时九商泡了茶上来,贺婆婆接在手上慢慢地吃着,九商穿着新冬衣忙里忙外摆上各碟自家晾晒的果干。贺婆婆慈爱笑道:“好孩子,莫要忙了,坐下陪婆婆吃几口茶暖暖。”
九商顺从地坐下,方吃了几口茶,总觉得贺婆婆的眼神有些深意。只听得贺婆婆道:“小九儿,按说老身一个外人不该多置喙,只是如今你孤身一人在外,万事不得方便,如今放佛又和柳家结了个小梁子。庄上虽是圣人之后,毕竟年代久了,跟红顶白者多矣。那柳卫氏早早就有些瞧不起人的苗头,如今你家又只得你一人,没个顶梁柱只怕要受人欺负。”
九商是个玲珑心,虽然孩子气重了些,经历了如此这般,也大概知道了贺婆婆的来意。果然听得贺婆婆道:“我娘家有个侄儿,年纪长你几岁,人又吃苦能干。我当初一见你便觉得与你投缘,颇是喜欢你。我那侄儿虽然不才,倒也读得几本书在肚里,家中也有几亩薄田,若是你有意,老身教他甚么时候过来湖边,你随意在树后见上一见。”九商虽知道贺婆婆不拘这些世俗小节,不过也被她的说法惊到了。她心思电转,本以为贺婆婆要将她一个孤女嫁给鳏夫之流,这么听来贺婆婆却是为她打算的。她只得这三件棚子,手上不过一个看着再朴素不过的银镯子罢了,算不得有陪嫁的小娘子,贺婆婆绝不会贪图她的钱财。只可惜不管贺婆婆此等一篇好心,必然是要被自己糟蹋了。不过贺婆婆不比那个柳夫人能随意糊弄,九商只得编了一篇话出来,讲诉自己已然有了夫婿,夫婿且教她南行避难。九商硬着头皮讲这篇话讲到一半,却见得贺婆婆只是笑:“小九儿,老身也一把年纪,曾经也是个小娘子,自然晓得你现在心里掂量的是甚。你且莫怕,婆婆绝不是那等欺男霸女之人,也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肚肠要与你小娘子耍。”
九商头一次觉着头痛,只因为贺婆婆确实是真心待她的一个,所以不愿伤了老人家的心。她自忖自家确实看上去就是个未婚小娘子,这倒是难以说服贺婆婆。正搜肠刮肚间,竟然听得窗外一个略带疲惫的熟悉的声音:“阿九,你可在么?”
九商如遭了雷击一般,一时间手脚僵硬。这声音,这分明是明之!九商头一刻还如木头,下一刻早已经身形如风,要不是残留的一点理智告诉她贺婆婆还在屋里,她几乎就要飞出去。扑到门前,只见程云亭一身灰扑扑的青衣,放佛连夜赶了数程的路一般。九商看到的眼前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儿,一瞬间浑身颤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如何克制都克制不住,眼泪早已经大滴大滴地打湿了衣襟。她哽咽了一声,像哭,又像笑,扑到程云亭怀里喃喃道:“明之,你果然是明之?”
贺婆婆闻声赶出来,瞪大了眼睛,口中道:“果然是我老人家错了?小九儿真有夫婿?”
九商顾不得贺婆婆,抬手抚上程云亭的额头,含了泪看他。程云亭握住她的手,也对着她咧着嘴。好半晌,程云亭半转了头对贺婆婆道:“小生终得见爱妻,一时失态,还请婆婆宽恕。”贺婆婆到底是老人儿,只讷讷道:“今日的事是老身的不是,还望公子恕罪则个。”说罢自个儿扶了拐杖慢慢地远去了,只留下程云亭和九商互相望着。九商目里还含着泪花。
☆、第十二章
九商握着程云亭的手进了屋子,可是一瞬间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他。九商自出了楚腰阁,便改变了身形容貌,可是明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说明明之他绝非凡人。再者,当初他为甚要自己连夜逃出楚腰阁呢?还有,他是如何在这茫茫四方中寻到了自己的踪迹?这些问题除去最后一个,九商曾经在深夜问了自己无数遍。而如今真的见了明之,九商只得了一句话:“你饿不饿,渴不渴?”
程云亭确实是累了,取了桌上九商喝的残茶一饮而尽,低缓地笑道:“我却是有点儿饥,你这处可有吃食?”
九商忙忙地拢住头发,就要去灶上为他下一口面。程云亭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小九商,教我好好看看你,这般不见……”说罢就吻上了她的鬓发。
九商只觉得极是熨帖,心中又酸又软。然而顾忌着明之还饿着肚子,便轻轻推开他道:“你且歇上一歇。”立马钻进了厨房。
程云亭见她那洗手作羹汤的贤惠模样儿,想到当初她当时在楚腰阁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经轻轻笑了起来,随后又有些心疼。打量着屋子四周,倒是既宽敞又透亮,想必九商是花了大功夫布置,自然也吃了许多苦头。若不是自己那挂名妻子厉荷那般狡诈,九商现在还好好地在楚腰阁躲风避雨,何至于在这里过农妇般的生活!他虽晓得九商是只狐且又是十分好养活的性子,可是也颇舍不得心爱的女子这般粗衣淡食地过活。心中正计较,只见九商捧了满满一碗面走了过来,上面撒着葱花儿,不觉食指大动。又见九商鼻翼微微煽动着,在冬日竟然微微出了汗珠,又心疼又感动,忙忙接过她的面,握了她的手在跟前。
九商执意将竹箸递到程云亭面前,她那小模样倒是又倔又可爱。程云亭只觉得这大半年的担惊受怕和相思之苦都插翅飞到九重天了。他忙忙地吃完面,看着九商笑道:“小九商,那婆婆可是要将你嫁给别人去?”
九商想到贺婆婆给自己做媒时明之就在屋外,也不晓得听了多久,自是脸红,扭捏道:“我向来自称是程胡氏……”程云亭大乐,看着九商温柔道:“我却是还欠你一纸婚约,我必不会叫你做妾的。”九商蓦地想起他是有妻室的,心中不知怎地像是被人割了一道口子:“明之,你这么出来,可有和你家夫人说上一声?”
程云亭愕然后神情倒有些凝重,好几次似乎欲言又止。九商只觉得心中那道口子越裂越大,默默地起身就要收拾碗筷。程云亭按住她道:“小九商,我不愿瞒你,可是有些事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到了时机,我自然一一细数给你听。你只要记得,我现在这妻子和我只有一个空名而已。”九商心中虽有疑惑,但是终究还是愿意相信他。若是他句句都在骗自己,又如何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赶了前来?她想起前几日自己埋在地下的那颗珠子,忽然道:“明之,你可是循着那颗珠子找到我的?”程云亭先是一愣,后来倒显得极是高兴:“小九商果然有了进益,连这个都能想到。不错,那颗珠子是追踪珠,当你法力增进到一定的时候,我自然能通过追踪珠晓得你在哪里。”九商气鼓鼓道:“若是我不用功呢?你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我?还有,那夜你教婆子给我送点心,那般隐晦叫我走,若是我没有懂,那又待如何?”程云亭似乎想到了极可怕的事情,脸色不自在起来,九商懊悔自己多嘴,她宁可自己不晓得前因后果,反正明之不会害了自己。
程云亭叹道:“小九商,你如今只要知晓我绝不会害你便好。我早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这般辛苦修炼为了什么。其实我也不是一般的人。”他顿了一顿,将一只手掌抬了起来,九商忽觉得室内风华流动,自己埋下的那颗追踪珠“嗖”地一声破土而出,滴溜溜地转回了程云亭的手心。
九商眼睛瞪得极大,这般隔空取物自己也能做到,不过这颗珠子当时是自己花了功夫埋下的,还用了功法镇住,可是明之这般如囊探物地轻松将珠子拿到手,可见法力远在自己之上。明之知道自己这般修炼的为的是母亲!九商咬了嘴唇心思轮转了几圈,好些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终究不想问太多,破坏了这重逢的温馨。程云亭抚了抚九商的脑袋,这般亲昵又熟悉的动作差点把九商的眼泪招出来。九商安安静静地伏在他的膝上,任凭他抚弄自己的头发。只听得他弯下腰来在自己耳边呵气道:“从今开始,你便是我的妻。我们且先在这青淮庄住上些时候,我自会助你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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