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柳臣安不解道:“既然如此,为甚这姮娥不求她娘直接传位于她?反而要绕弯儿传与你,她再作你的王后?”
南都冷笑道:“我后来才晓得,当年我爹爹的王位便是姑母夺取了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族里有一股暗潮不服姑母管教,她母女自然要拿我做幌子!姮娥得了我的保证,便朝各路长老道:‘诸位皆见证,我阿娘是如今的女王,表哥南都为了一血统低贱的男伴弃了王位,我是阿娘唯一的骨血,自然是下任蛇王。如今各位长老聚齐,不必等到明日,今夜便行传位大典!’”他说到此处,闭上双目,似是十分疲惫。柳臣安早已听得痴了。
“长老们迫于她母女二人淫威,自然诺诺。我以为她得了我的承诺,便能放过我同阿琛。我携着阿琛方要离开曲煌堂,不料姮娥在身后忽然发难道:‘且住,你二人可是要离开翠驼岭?’我道:‘如今你踌躇满志,我同阿琛自然不能在此处再碍你的眼。再者,阿琛本不属于灵毓山,我如今同他一道走,又何妨?’”
“姮娥厉声道:‘你也晓得阿琛本不属翠驼岭,那他既然要走,身上的功夫修为得留下!’听了她的话,便有长老要上前来动手。我吃了一大惊,要晓得阿琛虽然沉默又害羞,其实是极刻苦的。他在修炼上是从不懈怠,即使后来姑母不在喜他,他仍在我这里学了许多去。若是此时要废他的修为,岂不是要他的半条命?我待要阻拦,却听得身边人忽然发话了。阿琛抬首看着姮娥,一字一顿道:‘不错,这身功夫是打了翠驼岭的烙印,你若不说,我也不打算带走。’”
“我头一回瞧见他这般刚烈的模样,不禁怔住了。不只是我,姑母同姮娥都不曾料到,那个害羞又胆小的小子会在曲煌堂之上这般坦坦荡荡。他话音刚落,便举起手来在自己胸上猛地一击。我大惊,方想阻拦,才发现他不愧是我的师弟,早已趁我无知无觉时麻了我的半边身子。”南都的身子微微颤抖,放佛又回忆起那惨烈的一幕来,九商觉察到石桌在动,连忙道:“南兄,莫要再想了,你且先歇着……”
南都低声道:“这些话就如一捧烂肉,捂在心里好久了。以前也从未有人听我说过,如今阿琛不在了,讲出来倒痛快些……当时,阿琛满口鲜血,在场所有人都瞧出来阿琛这身修为是废了,姮娥愣在当地哑口无言。我一路抱着昏迷的阿琛下了翠驼岭,闯过狼见愁,出了迷心谷。”
“我想起当初阿琛说过,他的故乡在红尘中的京城郊外。他同我描绘过,山外头的日子,没有那般多的修炼同争夺,每日便是吃了鱼虾在溪里石头下乘凉。”南都的眼里微微有了些笑意,“他每每同我说起在红尘中的日子来,总是手舞足蹈,十分高兴。他果然天资聪颖,没有师傅教导,竟能自己化作人形。只怕这也是当初姑母瞧上他的缘故……”
“阿琛同我说,每每到了红尘中的节日时,会有大批大批的香车怒马从溪边驰过。他所在的那处桃林附近有个庵堂,唤做石婆庵,听闻十分灵验,常有富人家的郎君小娘子们前去上香。那时他顽心重,便妆了穷人家的孩子,使些术法将树枝化作粗香,卖与来往的香客们。”
九商竭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回想起自己当初在京城时的一些情形。记忆中,自己确实曾听楚腰阁的姑娘们提过有个十里桃林。桃林中有个石婆庵,似乎是专管人姻缘的,庵堂里的石像被唤作甚么姻缘娘子。阁里好多姑娘们都想着前去拜一拜——若是能得姻缘娘子庇佑,教自己能从良嫁与好郎君,岂不是美事一桩?只是,当初细娘管她们出门甚为严格,因而多数人无缘一见。如此说来,有那么一段时日,自己同那位阿琛还算在同一块土地上。她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只怕那十里桃林,便和如今咱们所在的这处桃林相仿吧?”
柳臣安闻言心中好奇,但也不敢多嘴。只听得南都怅然道:“九娘果然一片玲珑心。”他微微直了直身子:“当初我带着修为尽散的阿琛闯下山,一路就朝着阿琛口中的京城方向行去。他虽是半点法术也无,可我有。在翠驼岭之上,我不曾教他过得舒心,如今到了阿琛的故里,定然要教他各色均称心如意。我造了竹屋,磨了石桌石凳,编了床榻。我同阿琛仿佛又回到了一同学艺的时日,同吃同睡,不过此时他是我的恋人,不再是我的师弟。”
“我初初到红尘,虽有不适之处,却因了阿琛相伴甘之如饴。我二人一处读书烹茶,温酒小酌,过得堪比神仙般的日子。”
柳臣安到底老实,听南都这般说来,脱口便道:“科你同阿琛二人不事生产……总有花光银钱的时日,这般神仙日子终究还是持久不得……”九商心中暗叹,到底是在红尘中生长,即使自家是个公子哥儿,却也晓得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只是南都又不是凡人,若要银钱,路边的石子儿都能变成金银,又如何要担心阿堵物呢?
九商方想发话,却听得南都轻轻笑了笑:“银钱倒不成甚么问题。只是阿琛一直仰慕凡人的生活,觉着靠得自己双手挣来的,落袋才踏实。他初初未进山的时候,因法力低微不敢离开桃林到京城中那繁华热闹所在去谋生活,怕在那里碰上了法力高强之人。故而他一直有个念想存在心里。一日同他夜话,我晓得了他这份心思,便道:‘明日我便去城里讨生活!若是瞧见了有趣的玩意儿,定然捎回来与你顽。’他极欢喜,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南哥哥,你且放心去,待你回来了我煮了溪水与你调茶吃。’”
☆、第六十章
南都望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应允了阿琛,在城里做活不用法术。红尘中人论起刻薄来,也是无与伦比——我那日在京城里辛辛苦苦搬了一日的货物,才终于拿到了一块极小的碎银子。那头儿还对我说,若不是看你这身蛮力,最多只有几个铜板子!我也不欲同他纠缠,打算速速回去寻阿琛。我走在街上瞧见有一个面人儿摊十分红火,便买了一只模样儿俏的打算送与阿琛顽。”
“我捏着小人,欢欢喜喜一路回到桃林,进了竹屋便嚷:‘阿琛,我回来了!’屋里头静得骇人。”九商不自觉地哆嗦了下,想到南都捏着小面人儿兴高采烈进屋时却发现空无一人,心中发寒。
“阿琛绝不可能弃我而去,他也应允了我要蒸茶与我吃,怎么会忽然就走了?再者,他身上半点修为也无,能去了哪里?我猛地回转身子出了门,发疯一般四下寻找。桃树下没有,竹屋后没有,到处都没有。我只觉得脑袋发胀,嗡嗡一片,忽地觉得自己放佛能瞧见四下所有的东西。”
柳臣安恍然大悟,想到当初九商毒发奔出山洞后,也是靠南都的天眼找到的。想必,便是那时南都心情跌宕,冲破了这一关卡。“我瞧见了整片桃林,瞧见了溪水的走向,瞧见了阿琛所说的石婆庵……终于我瞧见了溪水旁卧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放佛是个人。”
“我只觉着五雷轰顶。那团血肉上有我设着结界的残余。怪只怪我太轻视红尘里的力量!”南都的眼睛忽然变得血红,九商虽然瞧不见,却觉着四周的气息都肃杀了起来。“我跌跌撞撞到了溪边,那时……阿琛还吊着一口气……他瞧见我,十分欢喜,看到我手里的面人儿,眼睛里闪亮亮的……”
“莫要再说了……”九商以手抚胸,按捺住心中翻涌的血气,低声央求道。她终于晓得为甚么南都身上总是脱不开那股子郁然的气息,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惨然在怀中逝去,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快活吧?
柳臣安呆在一旁,虽然极想知道阿琛为谁所害,却舍不得九商这般凄苦,忙道:“南兄今日是累了,且喝杯茶吧。”他抽过南都手中的壶,斟了满满一杯散淤茶与他。南都接过道:“多谢……今日九娘也累了,且莫要运功震破眼周的水膜,明日我自会助你解开。”他用眼神示意柳臣安道:“柳兄,带着九娘回屋歇息去吧。恕我不相陪了。”
柳臣安也巴不得他这么一句话,忙扶了九商的手,二人一同回了房。九商不愿早早歇下,坐在榻沿,无意识地抚着毯子。她觉得那金线绣成的花纹甚是有些古怪,便向坐在门框处的柳臣安道:“柳小郎,南兄心思细腻,只怕这花纹也有个甚么念想在里头。”
柳臣安被她这般一提醒,方才想起来:“九娘子说的是。我瞧见南兄的衣袍下摆,都有这花纹模样,绣得弯弯曲曲,不像甚么图形,倒像蝌蚪文似的。”
九商闻言,将那布毯握在手中又细细抚摸了一遍,迟疑道:“只怕是蛇族特有的文字,许是个‘琛’字,也未可知。”
他二人在房内悄声感慨南都的不易,柳臣安到底不放心,又从地上起身趴在窗棂前朝外一看,之间南都一人立于石桌之前,正好能教他瞧见一个侧脸。此时玉钩初上,一片银光如水撒在南都的脸上,仿佛堪堪要滑下来一般。那神色中的痛楚伤心,倒教柳臣安觉着自己背井离乡、苦恋九娘子算不得甚么大事了。他不知如何去宽慰南都,又放心不下九商,只得悄悄儿回到地下,重又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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