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毒彩蛛……”好半晌,程云亭回过神来,忙道:“那毒蛛儿毒性极强,柳小……兄用那个作甚?”
柳臣安正因知晓那毒液所在而欢喜,竟不曾意识到程云亭对自己改了称呼,方想答话,到了口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此事……事关重大,待得功成之后,自当同程兄一一道来。”
程云亭正咀嚼着他这两句之意,忽然望见柳臣安身后有个纤浓合度的影子一闪而过,下意识低声喝道:“是谁?”
柳臣安亦吃了一惊,扭首朝后望去,这才舒了一口气,先朝那人说了几句,程云亭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却不甚清楚。柳臣安半晌回首道:“那是爹爹的一位……故交,如今我们父子三人皆寄居在此处。”
同程云亭略多道了几句,柳臣安满心里想知晓九商之事,却不敢在程云亭面前提起,忙道:“程兄早些歇息,我去父亲那处打下手。若有疑点,还少不得求你解惑。”
待阖上了水镜,柳臣安方对身后恭谨道:“博夫人,可有甚要吩咐小可?”
那唤作博夫人的女子一头青丝挽得齐齐整整,发髻上不过只留一枚宝蓝珠别发,却显得十分雍容宁静。此时烛光正柔,博夫人在桌侧静静候着柳臣安,瞧上去颇有些威严。见柳臣安那厢歇了下来,便含笑望着他道:“安哥儿,你还要同我客气不成?不过是你爹爹方才等着心焦,托我过来瞅一瞅你这小子是否耍懒来哉!”
柳臣安忙赔笑一回,这才退出房去,心中不由得暗暗苦笑。这博夫人何许人也?正是柳子辰当年在京城的红颜知己。若非博夫人的出身复杂了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只怕如今博夫人才是柳家的正头娘子。如今他同爹爹、兄长三人在京日候,便是借了博夫人一处幽静宅子歇脚——博夫人乃京城三大销金窟之一泉华馆的大家,在京畿重地上多两处能避开人耳目的宅子,亦不足为奇。
说来着博夫人亦是名奇女子,柳臣安先前见爹爹调试药物,施展法术竟不避着她,心中自是骇然。如今时日久了,隐隐晓得博夫人非一般红尘中见识之人,便放宽了心。
柳臣安方退出了厢房,博夫人亦起身,却瞧见那檀木桌面上留着的那枚水镜。她晓得此乃法器,并不敢乱动,却隐隐在那镜面上瞧见了一个年青男子的形容。博夫人这般多年在风月场上打滚,自然没甚非礼勿视之忌,只是事关重大——如今柳子辰这老小子在她宅中酝酿着惊天大事,各色事项还是小心为上。想毕,她便走近前去,欲将那枚水镜倒转过来扣在桌上。待博夫人瞧见了镜面上那男子的面相,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差些儿将水镜打翻在地。
柳子辰正手中正倒提着彩蛛一只后足,听得隔壁厢房中有动静,忙腾出身子来,一脚踹开了那厢房门。却见博夫人眸中隐隐有水光闪动,好半日才道:“子辰,这小郎君……可是程家的骨血?”
柳子辰早听幼子讲过一段来龙去脉,自然知晓这水镜上不曾消散的幻影正是程云亭本人,忙道:“确实如此……博儿,可有甚不妥?”
博夫人先低了头不语,再抬头时竟有些哽咽:“子辰,你可是真忘了我的祖姓?”她整一整衣襟,再抬头时面上多了一丝肃然:“心睿恭聪,果克刚勇;知书崇文,善孝云荣……程家这谱牒,我无时无刻,皆刻在心里!”
她虽不曾明说,闻声赶来的柳臣安已然愣在了当地——他竟想不到,博夫人竟同程云亭有这段血缘!眼见博夫人眼角竭力忍着的泪意,再瞧见父亲关切的眼神,柳臣安默默退了出去,只是临阖门时对柳子辰施了个眼神。柳子辰心中有数,微微颌首,教幼子知晓他心中自有分寸。
柳臣安回到原先所在房中,心中思念九商,怎地都静不下心来将那毒蛛的腹足剖开。正值外头月亮甚圆,他长出一口气,轻轻猫了身子,跃上屋顶。博夫人这处宅院本是傍山而建,院子当中偏生他同柳子辰所居此处地势最高,正为防旁人偷窥觊觎,亦方便他父子二人捣鼓些不为外人知之事。柳臣安轻巧地坐在屋檐之上,望着脚下鳞次栉比,烛火星星点点,再望着不远处西跨院中已然灭了灯的兄长所居之处。映着天上一轮圆月,想着远在青淮庄的母亲,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千百般滋味,一起滚将上来。
柳臣安在屋檐之上安坐了一夜,瞧见柳子辰同博夫人所在之处烛火亦亮了一夜,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悄悄自屋檐上下来,回了房中。
九商在山中飞驰,这一路自北朝东,她心中一片火急火燎。眼前的景致已然全变了,再不是先前那一片毫无活气的青山绿水,而是瘦石嶙峋,满目疮痍。有了年头的山木皆被砍斫一空,溪泉皆已断层,焦土外翻,半点生机也无,活生生一处修罗地狱。这哪里是原先那一片灵气氤氲的枫雪岭?九商心中愈发如同被炭火灼烤一般,不过这才是先前那障眼法之下真真的山岭原貌罢!她摈住呼吸,咬紧牙关,在一处尽是硫磺烟气的洞口处迅速闪过。饶是如此,那高高扎起的裙角仍被馏出了半边焦来。
这裙边可是当年在南都小桃源处用镜湖水浸过的,原是不惧水火,如今竟经不起这烟气一熏!九商情知前方愈加险峻,只是依照她的脾性,怎地肯就此罢休?鸳鸯剑的另一股正在怀中嗡嗡作鸣,先前被姨祖母取去的定然就在前方!
九商舔一舔微微发焦的嘴唇。芙蓉庄中的莲湖水,如今已然引不出来了。前方的禁制太过强大,她亦不敢运功抗衡。阿兕在芙蓉庄中焦急道:“九商,快放开禁制好教我出来!”
九商忙轻轻一抚左手腕上的芙蓉花,只见微光一闪,一只通体黝黑,双目如同黑曜石一般的虫儿便盘踞在花心之中。阿兕的声音轻轻楚楚传过来:“九商莫怕。”只见它微微一动触角,又道:“前方不过三里,便有一处活水源。”
九商在一处不算灼热的山石边上歇了一歇,又重振作了精神朝阿兕所道之处而去。山路愈发蜿蜒曲折,九商几次想现出元身来,到底还是忍住了——元身皮毛甚重,还不若如今身形轻盈。在路上行了只怕足足有一刻钟,终于在一段裂出豁儿的巨岩底下,寻到了阿兕所述的活泉。
她如今已然渴得极了,掬了一捧痛饮起来,方觉这山间细泉比甚么琼浆玉液都要迷人。待得在那处略歇了歇足,九商方要起身,忽然听到了那巨石底下的悉索之声。
九商心中猛然一紧。阿兕急迫道:“底下有生人!”话音未落,先瞧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拼命地自那巨岩之下挣扎着探出来,放佛十分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待得她瞧见了九商,惊呼一声便要躲开,却被九商施展法力定在原地。九商并不曾伤到她,却见那小狐面上满是惊恐:“你……你是谁人?”
九商陡然见了一活物,心中欢喜,故意不答她,反问道:“你又是谁人?怎地躲在此处?”
那小狐哼哼唧唧,身遭忽然如同水纹一般波动,九商心下吃惊——难道这周围还有旁人有同自己抗衡的法力?却见那小狐欢喜起来,一扭身便要消失在巨岩之下。九商眼疾手快,迅速地握住了那小狐柔软的腰身,连带着被一股大力吸入了那巨岩之下。
她甫一入地下,好巧不巧正瞧见了一处微微凸起的壁岩,乃是极好的匿身所在。加之她动作轻柔小巧,又十分迅捷,先前那小狐竟是半点都无察觉。九商堪堪藏好身形,便听得那小狐对一人撒娇儿道:“奎儿在地下呆的太久,不过是扒着缝儿透一透,怎地阿兄又要气恼?”
九商一面支起耳朵,一面运足目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巨岩下的光景。此处竟同沧澜的地下寝宫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见地底下正是一处极阔大的所在,中央尽数堆积着绿色药木之流,倒教一路赶来,瞧见山岭上尽是荒芜的九商有些吃惊。又见四壁上密密麻麻凿了各色石洞,显是有人长日居住。她满腹的疑团愈来愈重,又听到一醇厚的男子声音道:“你总是以为无事!若真教你遇上了那……赤荷,将你那小小的生魂吸取,只怕你如今便是一具傀儡!”
那小人儿沉默半晌,懦懦地道:“便如同阿嫂一般……不动不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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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九商听得专心,那人却长叹一声,并不多言。先前那小人儿又道:“阿兄,我方才在外头瞧见了一貌美的小娘子,十二分地年青,眉眼里还带着笑,就是不肯答我的话——”
她话音未落,先前那人似乎忽然觉察到了九商的存在,大喝一声道:“谁人?”口气中竟又是愤怒,又是惶恐。九商暗自钦佩对方的神识之强,索性旋身而出,平和道:“我误入此地,并无甚恶意。”
昭平自听到奎儿道外头有个年青小娘子时心中便就紧了一紧,又觉察到了有生人气息,一根弦在脑中已然绷得如满月一般。此时瞧见暗处忽然转出个人来,一双掌已然蓄势待发。待得瞧清了对方,竟是个眉目平静,眼中却存了火烈的小娘子。他竟用神识参不透对方的本事。心下虽骇然,昭平倒也晓得对方无半点恶意,自己先渐渐松弛了:“你是……怎地在此出现?”其实答案已昭然若揭,这小娘子定然是方才随着奎儿一道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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