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亭见九商就地打坐,分身却在樱秦面前嬉耍,真真是一心二用,却十分恰契,亦细细察看起着古木圈中的一草一木来。这一瞧,竟也教他大为讶异。那原本在毒情洞悬崖之上才有的羚茯草,竟在此处亦有迹可循。那油亮茂盛的草皮之下,似还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珍稀药草,只是滑溜得很,放佛根下皆长了足脚一般,在那古木圈中四处乱行。
九商在这古木圈中,倒隐隐觉着有另一股力量同自己抗衡。知晓程云亭在一侧为自己护法,樱秦已然完全被那小狐吸引,九商闭目专心同那股力道相抗。先前只觉着身子底盘滚热,放佛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又似当初在幽兰谷念了颠倒诀,有甚么要将自己生生撕裂。待得抗衡一阵,那力量似乎有些畏惧,试探一回竟想悄悄退去,九商反锁神识,将那股力道牢牢困住,祭出丹田中的极阴之火来。若程云亭能瞧见岿然不动的九商腹内风起云涌,定然要大吃一惊——九商这是将整个儿丹田化作了“广寒香”!
不知过了多久,九商缓缓觉着自己经络中力道变得韧性绵长,先前那欲横行乱窜的力道已然被她炼化相吸,整个人说不出的舒畅酣美。九商再一睁眼,只见那睥雄树阔大的叶已然枯黄了一半,心中倒唬了一跳。
彦纥本在残旧的石殿之顶,望着睥雄一脉那一侧山头的林海起伏,忽然觉着心脉一阵剧痛,似被毒虫咬啮了一般。他手脚发凉,半倚着一块朱红色的奇石撑起身来,脑中浮现出了极可怕的念头——可是那两个小杂碎动了樱娘?他顾不得那一侧山头若隐若现探寻的神识,抓起沙榆弓便一路往古木圈中疾驰。
还不曾到了近前,彦纥先瞧见了那睥雄树已然枯萎了半边,心下大惊——这是从未有过之事!睥雄树乃睥雄一脉之力同自己的力量交汇护佑,亦算自己的半个分身,乃保万古长青,如今怎地会出现这般形容?
这般道来,其实乃九商初生牛犊不怕虎,且与绝处交了好运道。若是这睥雄树上仅有睥雄一脉之力,或仅有彦纥之力,那她无法将其化为己有。偏生那两道暗劲在睥雄树上相争相霸已然不止一日,不过是那树中自有乾坤,才不曾被两股劲道压作齑粉。如今偏生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商,竟来横插一脚,在这古木圈中灌入自己的力道,这才将睥雄树内的一部分神力吸走,亦教彦纥心痛难当。正正应了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古语。
彦纥待闯进前来,正瞧见林中捧着小狐笑意盈盈的樱秦,不期然心中又是一跳。今日这是怎地,一而再再而三遇上怪异之事——樱秦竟真个露了笑靥!可这半枯的睥雄树……彦纥拿眼朝角落里瞧去,只见程云亭手中握着一株纤弱的嫩草,神情平静;不远处的九商亦安坐于地,放佛半点异样也无。他狐疑片刻,又细细去勘察那睥雄树,只见原本阔大如蒲的叶子,如今尽数枯黄,卷在一处,放佛轻轻一触碰便会掉落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彦纥方欲开口,樱秦忽然起身道:“今日我累得很,想先回去歇着了。”那眸子中竟有些光芒闪动,彦纥心里一热,忙道:“这个自然。”他见九商同程云亭亦有起身之意,忽然眉心一动——睥雄树的枯死……许是同眼前二人有干系。想到此,彦纥竖眉喝道:“你二人便留在此处,莫要上前!”
樱秦却微微蹙眉,将掌中那瑟瑟发抖的小狐安抚了一阵,冷冷道:“我极爱它。它离不得她。他亦离不得她。”一番话如藤蔓一般纠缠蜿绕,难为彦纥一愣之下竟听得懂了,便不甘不愿地朝九商同程云亭摆一摆手。那睥雄树老老实实让开半步来,樱秦搂着那淡金色的小狐先行一步,九商同程云亭低首随在她身后。九商经过彦纥时,彦纥忽然觉着这小娘子体内放佛多了些甚么,似乎是极熟悉之气息,可淡淡地,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九商在彦纥身侧行过,忽然觉得体内放佛有热流一涌,面上仍不动声色,低眉顺目地走了过去。走得极远九商还能觉着彦纥那刺探的目光在背上梭巡。程云亭紧紧携住她的手,二人一道随着樱秦在森然的古木林中穿行。若竭力竖起双耳来,还能勉强听到远处有些模糊的水流声,九商暗想,这虎啸岭地形之繁复,只怕乃灵毓山中翘楚。水之流向不分南北东西,道路收尾相衔亦正亦邪,只怕这整个山头皆笼在罔行阵中。
樱秦脚下十分沉重,实不似一正当妙龄韶华的小娘子身形。九商暗自腹诽,难不成是自己那具分身委实太沉,教樱秦行动间这般吃力……头顶的金乌十分卖力,却渗不透那重重叠叠的枝叶,只能稀疏地刺下一星半点的微光,斑驳于地。
再绕过一道弯口,九商心中暗暗记着,已然是十七道右转路口,忽然觉着眼前一片开阔。饶是九商面色如常,心中一惊激起了千层骇浪。这不就是昨夜自己在海中望见的那庞大石群么?如今这石群赤luo裸地曝于日光之下,多数石块之上皆有暗褐色的旧痕,更有甚者,如同浓重的釉彩。
一股略带些腥咸的味道传来,程云亭呆呆地望着面前那一片流彩溢金的蔚蓝奢海,竭力遏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这便是奢海,师傅口中念念不忘的奢海……自己如今终于得见。他不知甚么时候放开了九商的手,轻轻走上前两步,似乎想将那腥咸之气尽数吸入肺腑。
行与前的樱秦放佛背后生了双眼,平平整整地声音传来:“若是你们喜欢,自可多瞧几眼,我便住在那处。”九商瞧见她头亦不回地将手指向前方那残垣断壁,忙去拉程云亭的手。程云亭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移动步子,随着九商一道往那石殿走去。
九商在石殿门前驻足不前,望着那一只石兽,心中腾起一丝异样感来。那石兽的半幅脑袋已被削尖,颇有些触目惊心,但依稀还能瞧出一张无齿的巨口。石兽双足蹲地,另有前足平举,足尖光秃秃一片,颇有些类樱秦的右腕,不知是否乃外力而为。
程云亭兀自痴痴地望着那一片奢海之蓝,九商忽然想到,若是明之昨夜同自己一道误闯奢海之底,瞧见了那如山一般堆积的尸骸,如今可还会这般爱赏?许是世间万物皆如此,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白骨森森。
樱秦自在坐惯了的石椅上坐下。九商粗粗一估,只怕光那椅背便高达七尺之多。椅背之上,刻着重重叠叠的海浪旋纹,许是有甚么秘法在其中,乍一瞧去,甚至还能觉察到那浪头翻滚之意。樱秦兀自抚着怀中淡金色的小狐,神情专注,喃喃道:“呦儿当年亦这般听话。”神气中慢慢浮现出凄伤之情。
樱秦身侧便有一处临海的大窗。虽边缘已然残破不堪,到底还能瞧出当年堂皇富丽的光景。程云亭望着窗外一轮火红的圆日炫华灿美,已然心醉神迷。他虽自幼随着师傅四处奔走,后又为了寻九商而游遍了红尘中的山川,到底从来不曾见过这般富阔壮丽之景。
九商倒不甚喜那暮日,她同程云亭当初被困在毒情洞外时,曾见过日出之景,那般磅礴已然深深印如识海,这日落之景反教她心中觉着甚是憾然。樱秦并不理他二人,只是将那小狐搂在怀中,曼声细语,极为专注慈爱。
程云亭直到那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奢海另一侧,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子来,正对上九商那乌黑油亮的一双眸子。樱秦放佛亦晓得九商同程云亭不需自己操心甚么饮食,只是闲闲地,放佛世间除了她那右手腕上那枚碧色刻章同怀中的金色小狐,再无甚么值得她一顾。
日一落下,那残旧的石墙上便燃起了熊熊火把,将殿中的影子拉得老长。九商轻轻用足尖勾起地上那几乎尽数被虫蛀光的皮毛地毯,百无聊赖地在石殿四周转动,却不敢离开了樱秦身周。程云亭一双眸子随着她四处晃悠,却放佛有甚么心事一般,目光中有些迷离。
如今已然顺利到了奢海之侧,要取回月华剑,还要等上一等。九商心道。彦纥那疯子还不曾露面,若是发觉自己进了奢海,只怕又有一番波折。当下之计,若能等到彦纥回了此处最好,若他一直不曾出现,便教明之替自己拖些时段,好教自己在海底从容些。
夜色愈发浓厚,九商望着在石椅上抱着自己分身已然沉睡的樱秦,再望一望身侧略有倦意的程云亭,凑到他身侧低声道:“明之,你且候在这儿,若是那彦纥回来,你便捅一捅我那分身,我自然会赶回来。”
程云亭急忙小声道:“我可能随着你一道去?”
九商想到奢海下那番光景,摇一摇头道:“你还是呆在此处——避水珠如今不见踪影,你在水下时辰甚短,怕是支撑不住。且月华剑不知丢在了何处,我要细细地搜寻一番,你好好看紧一些——”她目光示意着樱秦,见程云亭微微颌首,九商一点足尖,悄悄儿从那临海的大窗轻轻跃了下去。
奢海底下,此时倒是一片宁静。若刻意不去瞧那些踩在足下“咯吱”作响的白骨,只怕比寒碧潭底还要清净三分。九商竭力回忆昨夜在何处见着了那尸虫,却觉着放佛身处迷宫,怎地都寻不着方向。她想起那几具较完整的兽性尸骸,便略略朝上浮了一段,尽力那眼四处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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