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了。”寒光笑了,“画皮师宗门也好,忠于楚室的余孽也罢,还有那个掠影……把他们通通杀光就好了}那一瞬间他身上血光冲天,可凤血歌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轻飘飘的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有空咒你师妹死,还不如帮为师批批奏折呢。”凤血歌一边抱着花艳骨朝寝宫走去,一边吩咐道,“宰相,他和奏折就交给你了。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寒光摸着被弹红的额头,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头朝凤血歌的背影喊道:“师傅}你……你的意思是……师妹还没死?”
“你再咒几句就死了。”凤血歌头也不回的说,“罚你批改七天奏折,没批完你就不要出来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寒光听了这话,惨叫一声不要啊,他现在恨不得整个人绑在师妹身上,他旧自己会在所有奏折上批上师妹召来四字啊}宰相叫的比他还惨,谁都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上马英雄,提笔狗熊啊,他在奏折上留下错别字也就算了,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在所有奏折上批上师妹召来四字怎么办啊?国师大人你这不是为难他,是在为难老臣啊}凤血歌管他们去死,他抱着花艳骨回到寝宫,挥退所有宫人,然后将花艳骨放在自己床上,然后缓缓低下头,三千白发如铺天盖地的白梨花,吹落在花艳骨身上。
他牵起花艳骨的手。
他过去一直牵着这只手。
第一年,他身负血海深仇,她身在襁褓之中,他朝她伸出手,她软软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指,塞进嘴里吮着,过了一会,见没吮吸出奶水,便委屈的朝他哭了起来。他微微一笑,就地取材,编了只竹篮,将她和另外一个大一些的孩子一起放进篮子,背在身后一一从此他背负的便不只是仇恨,还有两个小生命。
第二年,他牵着她学走路,一路瞒珊,她扭头一笑,嘴里缺了一个门牙。己经长出一口好牙的寒光嘲笑她,她连忙抬手捂住嘴,然后抿着嘴,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他,眼睛又黑又大,像两颗水灵灵的黑葡萄。
第三年,睡在破庙里,她小小的身体供进他怀里,躲避庙里的蚊虫。他缓缓睁开眼,然后彻夜未眠,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身体,直到她在梦里露出笑容。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
这只手在他手中长大,这个孩子在他眼前长大。
然后,一枚大如燕卵的物事跌落在地上,原地打了几滚,便躺着不动了。
凤血歌死死盯着那物事,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可他还是不大确定……毕竟那东西珍稀无比,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直到他俯身捡起那物,仔仔细细的鉴赏了片刻,才终于得出结论。那是一枚情蛊。
凤血歌猛然握紧那枚蛊,转身奔回花艳骨身边。
“小艳骨,你还有救”他握紧手中情蛊,坚毅的对她说,“师傅一定会救你,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算知道这锦囊来历不明,就算知道这锦囊背后多半有阴谋,就算知道一旦使用了这枚情蛊,必定后患无穷,就算知道即使服下此蛊,也不过是饮鸿止渴,可他依然选择划破手腕,将血滴在那枚情蛊上,以自己的血,将之温醒。
情蛊是蛊师的不传之秘,通常是用蛊师自己的心头血温养出的一种特殊蛊虫,若是下在寻常人身上,则那人必须时时刻刻留在蛊师身边,倘若负心离开,便立刻有挖心之痛,炮心之苦,故凡人视蛊师为蛇蝎,视蛊为剧毒。
可凤血歌却知道,蛊并不只是毒而己,某些情况之下,它还可以是稀世良药。
譬如他手中此蛊,若是下在活人身上,自然是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可若是下在心脉受损而死的人身上,那蛊虫便会懵懵懂懂的寄在对方心头,然后以身代之。
简单说,一枚情蛊,便是一颗新的心脏。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为师来承担一切}”凤血歌扶起花艳骨,将那情蛊合着自己的血喂到她唇边,“……为师只要你活着。”
第四十四章 喟叹君生我已老
蛊道之奇诡,不下于画皮之术,区区一枚情蛊, 竟真能从阎王手里夺人。 三日之后,花艳骨幽幽转醒,躺在床上,呆呆 地看着顶上帐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确定自己 还没死,可伸手拉低衣襟,摸上胸口的淤青,那股揪 心的疼痛却又告诉她,那一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 梦。
掠影背叛了她。
花艳骨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背叛她,她待他还 不够好么?名为主仆,实际上她连鱼刺都会帮他挑 干净。说是护卫,可实际上她在遇到他之前,受的 最重的一次伤,就是十二岁那年不小心折断了手指 甲,而这点小伤能跟她胸口上的致命伤比么?吃她 的,喝她的,穿她的,然后狠狠震碎她的心脉,为 什么?因为有人给他更好吃的,更好喝的,更好穿 的么?
“瞎了你的狗眼!”花艳骨嘲道,语气里的嘲讽 也不知是针对掠影还是针对她自己,狠狠抹了脸,待心情平复了一些,便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可 惜脚步虚浮,没走几步就软倒在地,引得一人推门 而入,心急火燎地冲到她身边。
“师妹你的睡相怎么这么差!”寒光将她打横抱 起放回床上,然后给她盖上被子,末了见她瞪着一 双眼睛,还鬼使神差地将温暖的右手心按在她眼 上,嘟囔道,“居然伤得这么重,连眼睛都没法自 己合上了么?”
“……我已经醒了!”花艳骨咬牙切齿。
寒光愣了半晌,方露出狂喜的表情。
一把将花艳骨搂在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肩与发 之间,寒光闷声笑道:“本大爷就知道……好人不长 命,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混账你拣点好听的说啊!”花艳骨突然觉得眼 睛有些酸涩,她抽抽鼻子,然后伸手环住寒光的背,将脸窝在他的肩上,弱弱地说:“是掠影……你们要小心他。”
“本大爷早叫你要小心他了!”寒光瓮声瓮气地 吼道,“那个王八蛋,等本大爷把他抓回来,定要 用他的骨熬他的油,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起掠影,花艳骨的心里就一阵刺痛,情窦初 开,芳心可可,可惜选错了对象。不错,花艳骨的 确喜欢他,这话她从未说出口,以后也不会说出口 了。喜欢上一个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利用她,甚至 毫不留情地下手杀她的人,这话无论说给谁听,谁 都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即便是掠影本人听了这 话,恐怕都会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然后讥讽她的 愚蠢。
而大师兄和师父,则会失望透顶地看着她吧。
所以她决不能说。
这份懵懂的爱慕,这份愚蠢的感情,就让它永 远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吧。
“好了好了,不提他了。”寒光不知道是察觉到 什么,还是纯粹提起掠影就牙痛,于是主动结束了 这个话题,一边扶着花艳骨坐好,一边道,“总之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有大师兄和师父就好,除我 们之外,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心怀叵测,你不要理, 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更不要吃对方的东西……”
花艳骨嘴角抽搐:“这话你十年前就跟我说过 了。”
寒光无奈笑道:“十年了,你从未听过本大爷 的话。”
花艳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寒光便抬手按在她 的唇上,表情严肃:“我用不着你赌咒发誓,我只 要你心里明白,每当你做错一件事,大师兄都要帮你善后,每当你信错一个人,师父就要多长一根白 头发……啊噗!忘记他是少年白了,十年前他就白 发苍苍了!”
拙劣的笑话没能改变两人之间的气氛,花艳骨 仍然愣愣地看着寒光,双眸湿润,泪珠滚圆如珠, 滑下玉盘似的脸颊。
“……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啦!”寒光见此, 立刻手忙脚乱,语无伦次起来,“每个娇生惯养的 女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发誓要宠坏她的男人,更何 况你背后有两个!特别是师父,他哪是养孩子,他 就知道耍宝!你还记得么,咱小时候,他每逢吃饭 都把好菜好肉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再笑呵呵地把自 己的碗换给你……”
正因如此,所以即便是饥荒岁月,但只要凤血 歌在,花艳骨便不会挨饿。
“……大师兄,别说了。”花艳骨闭了一会儿眼 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等我病好 了,你把掠影抓来,我会亲手用他的骨头熬他的油。”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哪怕是做 错了的事。
所以掠影要为他的背叛负责,他必须死。
而花艳骨要为她信错人而负责,她必须亲手将 掠影挫骨扬灰。
“你能下定决心就好。”寒光摸摸她的脑 袋,“现在好好休息吧,你心脉受损得厉害,当日 本大爷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啊呸呸,我什么都 没说,总之你这段时间要心平气和,怡情养性,要 不要本大爷给你带几本《□》 来?”
“……谁用《□》养心啊?”花艳骨痛苦闭目。
“可比《三字经》什么的好看多了。”寒光幽幽 一叹,刚要继续跟花艳骨讨论书中精妙之处,却见 她右手按在心口,脸色苍白,神色古怪,这一幕可 把寒光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师妹,你哪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