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最末的署名,是一个金红色的火焰状漆印,和三个蝇头小字——
回天阁。
难得背后那人,能将这小极了的字也写出一份狂傲不羁来。
这单子不长,上面只是言简意赅地列了“材料-草药,材料-书籍,材料-辅助”等的字样,可后头标明的物件数却多得惊人。
果然。窦蓝蹲□开始清点物资,发现大概有七成的物资,都用金红色的纸条儿裹了,上头戳着
一个小火苗儿。
窦蓝心中有百般疑惑数种猜测,却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机。她快快核对完了物资,也对狐姑一点头:“无有差错。”
狐姑一挥手:“物资已全数分清。都各自散了罢。”
众女推推搡搡地,有的负气走了,有的却还磨蹭在原地,盯着窦家姐弟与杨氏母子一道,整理着叫她们好生眼红的物资。其中不少人还不时朝康氏那儿瞧上一眼。
果然,窦蓝听到康幼心的声音:“娘——”
康氏止住了女儿,却自个儿上前一步,面带忧虑地叫住了狐姑:“胡姑还请留步!”
“今儿大家都在,我便将这事儿提上一提罢。”不等狐姑发问,康氏便忧心忡忡地说了下去,“这眼见着,这么些年过去,窦家小姐都长成了大姑娘了。虽说平日里见得少,没什么机缘说说话,可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窦蓝停了手,直起身子,冷眼等着康氏的下文。
“窦家少爷也长大了。”康氏丝毫不被窦柠的一脸煞气所惊吓,反而欣慰地朝他一笑,再对着狐姑时,又是一脸的忧郁,“胡姑您瞧,咱们这儿,毕竟是个庵子,道心院里住着的,也都是些姐姐妹妹。窦家少爷快有十岁了罢?这年纪,已然可以说亲了呢——又,又怎么好再同我们住在一起呢。”
想要将窦柠从她身边带开么?窦蓝眼神一厉。
“娘,娘,我昨儿才同你说的,上次洗澡时窗边有道黑影,瞧着就像个小男孩儿……”康幼心一脸惊惶地靠在自家母亲身上,偶尔胆战心惊地往窦家姐弟这儿瞟上一眼,那泪珠儿要落不落的模样,真真我见犹怜。
可惜这儿没有救美的英雄。除开那些出声附和、满嘴“名节”和“礼数”的女眷们,和面无表情的窦氏姐弟,妖怪们和杨氏的眼中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厌恶。
简直荒唐。窦蓝心中冷笑,自个儿的破屋子在道心院的最角落,勉强称得上邻居的就只有杨氏母子。瞧那些女人们一副高贵守礼、生怕被自家弟弟污了清白的恶心模样——啧。
康氏待众女附和够了,才又悠然开口:“要我说,我也舍不得窦少爷这般伶俐乖巧的孩儿。可规矩不能废。”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狐姑:“这里,可是个庵子呢。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庵子,肯让年过十岁的男儿留宿一晚?何况是常住……何况是咱们一向以规矩闻名的严宁庵呢?”
漂亮。窦蓝简直要为康氏喝彩了。是的,自从圣德帝一统泾州以来,在他的开明施政下,民风一向开放,男女之间只要各自守礼,根本就没有什么规矩大防需要遵守。可康氏就死死地咬住了一点——庵规。
的确如她所说,从古至今,庵中不留男,寺中不留女,这是专属于清修之地的规矩。
“那依你所言,要怎么办呢?”狐姑阴沉沉地开口问。
康氏又福了一福:“我人微言轻脑子笨,哪儿能有什么好的法子。不过前人也曾遇上这样的为难事儿,我参照着前例来理一理。”
“五百年间,共有五位借住严宁庵的男子因年岁过长,需要避嫌,而不得不……做些选择。”康氏笑吟吟地望着窦家姐弟,那擦了丹膏的唇吐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言语:“其中三位决定常伴青灯,自愿剃了度上了疤,迁去邻山的华盖寺了。”
“剩下的两个斩不断亲缘联系,就如同窦家少爷一样重情分。”康氏抚了抚袖子,“便去了势,自个儿在庵子边上搭了座小屋,好就近照顾家人。”
“你!”阿光怒极,瞳仁都有些蠢动,却被窦柠和杨氏一起牢牢拦在了身后。
剃度的修行者可以还俗,可若是上了疤,就表示断绝一切尘缘,再不是俗世之人。而且近些年来,上疤的都是需要还罪的大恶之人,就如同奴隶烙一般,让人避之不及。而去势么……呵。
康氏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窦家绝后!
边上的蘑菇们都有些焦虑。小寒几个似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动手,却被性子沉稳的其他蘑菇们拦了下来。
反而是矛头所向的窦家姐弟这边,平静得让人感到讶异。
康幼心从母亲的怀中起身,幸灾乐祸地想要欣赏窦家姐弟脸上狼狈的神色。一眼望去,却是两双别无二致的、黑黝黝的眼,嵌在两张六成相似、毫无表情的白脸上,无端让人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康幼心被吓得禁不住小小抽了口气。随即,她恼恨地一跺脚,手中把康氏的袖子抓得更紧了几分,却是强硬地昂起脖子,作出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半晌,窦蓝挂上了个温婉知礼的微笑,对康氏点了点头:“夫人的提议极妙。可我窦家统共只剩这么一个嫡子,若是血脉就此断了,恐怕老祖宗要不高兴的。”
这是要搬出家族来压人了?康氏却是不惧的。窦家她听过,据说是个传承了许久的家族,有点儿历史在里头。不过那又如何?窦家数代单传人丁稀落,早就是贵妇们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另者,就在她们母女被送进严宁庵前没多久,窦家老爷,家中唯一入仕的,还自个儿辞了官。
窦家或许曾经显赫过——那也是曾经的事儿了。
“窦家小姐的心情,我倒也是理解的。可规矩终究不可废,而我们这些落难的姐姐妹妹们,还有我可怜的女孩儿,也是要名节的呀。”康氏话音中带上了点劝慰的意思,“窦家小——”
“你们怎么说?”窦蓝转向在一边看着热闹的众女眷们,“让我弟弟要么敲木鱼去,要么做宦人去,你们都是这么个想法?”
众女先是被窦蓝唬了一阵,随后便有人理直气壮地开口:“千百年来,人人都照着这样的规矩办。你们也没道理例外不是?”
“道心院里的房屋全是老木头做的,一点儿都不扎实。再过个一两年,恐怕咱们连觉都睡不好呢。”
窦蓝点点头:“如此。”
“那便……如此吧。”
没人看清窦蓝的身型。众女眷甚至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康氏母女骤然拔高的尖叫声。
☆、【十八】取不出名
【十八】
“她——啊啊啊!”
一名女眷眼神儿利,抽着气指向西头的一棵大树。
窦蓝正抵着康幼心的脖子。她比康幼心小上两三岁,个头却差个不离,这会儿,更是轻轻松松便掐着对方的脖子,将康幼心微微悬空着,摁在了那颗大槐树上。
“窦蓝你要做什么!松手——胡姑!这种事儿在庵里也是能被允许的吗!!!”康氏强作镇定的质问声从背后传来。
“我瞧这可怜见的规矩早就在夫人您的烂成糊糊了。”窦柠的冷笑声随即响起,少年独有的清亮声音在此时显得刻薄至极,“明着犯规矩是犯,暗着犯规矩也是犯——刘夫人,长孙夫人,还有那些个张夫人李夫人,死得可不要太惨。”
“阿柠,把院门关上。”窦蓝回头冲弟弟努了努嘴。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女眷们开始骚动,“有,有什么话大家都好好说,我们无冤无仇,你们不,不能就这么光天化日的杀人害命!”
“可惜我们姐弟脑子都不太灵光,玩不来康夫人那套文雅的,只好就这么光天化日了,这位夫人还请多担待。”窦蓝冲那开口的妇人一笑,直接把人家笑得厥了过去。
她转回头,用另一只手毫不怜惜地拍了拍康幼心煞白的脸:“牙断了就不要含了,来,吐出来。”
康幼心双眼紧闭罔若未闻,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如何。
窦蓝不高兴了:“怎么不吐?”
言罢,反手就将康幼心整个一扭,重重掼在了地上。
被这么一冲撞,康幼心终于哇地一口,喷出一口红血和两颗白牙。
康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念念叨叨地讲着什么国法家法大道理,却终究多了三成急躁。窦蓝一点儿没心思去理会那个毒妇说了些什么,看着康幼心手里挣扎着想要掏什么,便随手扯了颈间的匕首一振手腕投了过去,恰恰擦过康幼心的右颊,留了一道看起来不浅的口子。
她可一点儿没忘记,九闻是怎么被眼前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给沉到潭子里去的!
窦蓝干脆蹲下丨身,在康幼心腰间摸了几把——果真,摸出一张精致的小弩。
“那么,”她直起身,望向几乎缩在一团发着抖的女眷们,“你们——”
“这是怎么了?”
窦蓝一怔,手心里酝酿了一半的灵气即刻就散了。
是老太妃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窦柠和杨氏母子守着的院门外头。
窦柠虽然小小年纪已经显现出了不驯的性子,但对老太妃却始终有一份孺慕和敬畏。他回头瞧了瞧窦蓝,见窦蓝没什么表示,自个儿犹疑了一瞬,还是给老太妃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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