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隐眼里哪里会有这样的法度尺规,将玉杯举至素练跟前,满不在乎地嗤笑道:“姑姑,你不是要与我敬酒,我这便承了。”
尽管朔隐的来意并非友善,素练还是微一点头,抬起执杯的白皙手腕,欲学着古人一般豪迈地与其铿锵碰杯。
可一转眼,她的左手便被朔隐大力地反握起来,再随意地一扭,左右两手被交叠在了一起,被他一手制住。
她的白脂玉杯脱手而出,溅落在脚边,酒水洒了一地。
朔隐这一番动作做得虽快,但曜魄明明就依在她身边,真想要阻止还是做得到的,可曜魄什么也都不做,只静静地审时度势。
是她逼得太绝,以至于逼得朔隐反了,想要在大庭广众下刺杀她?
朔隐修长的五指,拢着那只碧玉琉璃杯,用力抵在素练的唇上。他用的力气极大,杯沿极端压迫了血液流畅,使得素练原本红润的唇色呈现出淡淡的斑白。
酒杯里的液体有一半被强制推进了素练肚里,有一半则留在了碧绿杯中,淌着晶莹剔透的光。
朔隐的美貌生得胜过女子,身形却比正常男子来得颀长纤瘦。他微微地俯下身,凝视着素练的脸庞,用近乎酥软媚惑的声音笑道:“姑姑觉得我杯中的酒好喝,还是你杯中的要来得好喝?”
酒都是一样的酒,又何来好不好喝之分。
她惊讶着一张脸,惨白地看向他,莫非他的酒中有毒?
朔隐仿佛一眼猜中了她的心思,调侃地偏眸在视着她,随后仰头将剩下半杯一饮而尽。
素练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也喝了,便表示这里面没有毒。
要是素练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不会多朝朔隐看那么一眼。
可她不仅看了,眼光还怎么也挪不开了。
朔隐喝酒的姿势极为高雅,端着两手持杯,潋滟的眼睫微垂,软如花瓣的唇,甜腻地含住杯沿。从素练的角度看过去,还可以清晰看到,他唇瓣下暧昧地含着一抹可疑的粉色唇印。
不消说,这唇印是素练喝他的酒杯时留下的。
素练从来不爱涂脂抹粉,只不过银心说了,这么正式的场合,还是要上点正式的妆容。
于是素练挑了最素的粉梅汁液酿成的唇色着上,又因为朔隐适才大力将杯沿压在她的唇上,才致使那只碧玉杯上留了这么深而清晰的唇印。
而某妖孽却如同视而不见,一而再再而三地默默含在那抹粉色唇印上。
素练脑门上是一阵恶寒。嗳?这好像是,间接接吻了。
VIP最新章节 16不是夜明珠
他是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素练发现自己的脸前所未有地烧起来,甚至于耳根都开始发烫。
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坏事,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可眼下做坏事的那个人明明是朔隐。
可他就如同没事人一样,慢慢地转过来,冷笑里透着几分邪恶:“姑姑,你是喜欢从前那样轻薄我呢,还是……”
他执起碧玉琉璃杯,微微转动,那杯沿上一抹粉印描摹出了女子美好的唇形,他一低头,便便轻轻地吻住了那抹痕迹。
他挑了挑眉,促狭笑着:“还是……喜欢我如今这般轻薄你呢?”
素练的脸直接变成了青绿色。
朔隐的容颜美得可以颠倒众生,就连气质也邪魅妖异得独一无二,可这人品看起来着实不怎么样。
纵然已失去了仙力,他竟可以在眨眼间隙,将她双手挟制,他内藏的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
素练不是无脑之辈,他如此暧昧的一说,看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对她转眼使得的暴力,便不过是姑姑风月史里一段极为寻常的调剂罢了。
由此看来,这位姑姑不仅喜爱各种花色的情调,还由衷地偏爱肉体上的被虐。
朔隐轻轻嗤笑一阵,端起酒杯,对着殿下众人遥遥地一举。
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举止,却仿佛牵连着万千凝聚的力量,他的神态明明是那么随意,眼底却隐约透着慑服天下的威仪。
至此,在场的所有仙人都不知觉随着朔隐流畅的动作,一道高举起酒杯,齐声念道:“谢姑姑吉言。”
口中多谢的只素练一人,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被大殿上高高在上的三人所折服。
朔隐和曜魄能站在最高处,的确是有他们不同凡响的实力。
这三人里,最可怕的,是朔隐。
他本是元皇大道君的太子,威及四海,在整个北庭原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元皇大道君却偏偏不怎么宠爱这个长子,自小及大,除了这次历劫稍微上心之外,元皇大道君对他这个儿子可远比外人还不如。
在朔隐五千岁时,太上老君卜得一卦预知他将会祸及天庭,天君一道盛怒天令下达,封去了他远超上古战神九天真王的神力。
又因为来自异时空的素练闯入,无意间打破了黑白二族的平衡,将他万年来费心建立起来的人脉毁于一旦。
他看起来明明什么都已然失去,可看他悠然自在的神情,又好似什么都尽在掌握之中。
为什么他看起来可以表现得这么轻松,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素练眸光一亮,在众多靓丽的仙人里,猛然瞧见一抹清幽的蓝裳人影。
能让她在思索着朔隐之事时,忽而转开念想,这个人自然看过去也不是一个寻常之人。
因为任凭素练左瞧又瞧,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百遍,得出的也是同一个结论,他丝毫没一点仙气的踪迹。
她十百二十分的肯定,那是个凡人。
可凡人怎么会上了天庭,还入主了姑姑的后宫?
朔隐已经回到下座,素练带着好奇宝宝的神情,转而求问于曜魄,以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
曜魄闻言只笑了笑,似极了三月桃花的唇一勾:“姑姑,他叫离珠,如你所见,的确只是个凡人。”
离珠?一个男人叫着女子的名字,听起来怎么就这么的别扭。
他怎么就不叫露珠,花珠,水珠,玻璃珠,夜明珠……打消了这些奇怪的想法,素练开始认真地观察起这位离珠。
他瞧着模样看去年岁不过二十四五,内里着蓝色轻裳,外衣披一件透白轻纱。他的打扮在这些仙人里,算是中规中矩,既没有太出挑,也不会太过寒碜。
这么一个远远看来十分中庸的人,之所以素练会关注到,是因为所有人都举杯臣服于朔隐与曜魄脚下时,唯独他面露苦痛之色,伏于案上自斟自酌,眉间似是有化不开的心结。
他的忧愁大得几乎要破开他的胸腹而出,以至于他整张脸苦成了褐色。
据说,他原是卫罗国的一位皇子,万余年前姑姑下凡偶遇了这位佳人,一眼便相中了,回来时便秉了元皇大道君,指名道姓地要了他。
这元皇大道君也是个奇葩,放着自己的太子朔隐不宠,却偏偏极疼素练姑姑,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于是出面替姑姑问太上老君要了一颗长生不老药,凡人吃下了便容颜不老,遂将离珠给绑上了天庭,当礼物一般送到了长林丘。
自不必说,神女有意,奈何襄王无情。
作为一国尊贵的皇子,便被降低身份当作男宠送入了姑姑的后宫,纵是先前有情有意,被如此对待,大多这感情也会付诸流水,更何况离珠压根就对素练姑姑生不了情意。
相较于其他人隐匿心思、各怀鬼胎,离珠则是直接明目张胆地显露出不畏于姑姑淫威,更不会被黑白二族的势力所左右的神色。
素练皱了皱眉,视着他,故意怒呵道:“难得的佳宴,竟被这等愁苦乌云煞了情致,离珠,你不知该当何罪?!”
她的语速说得极慢,并刻意学着威严的官腔,不顾各方投来的讶异目光。她满意地一笑,霍然起身,朝离珠的方向走了过去。
朔隐慢条斯理地扇着玉骨羽毛扇,偏过头道:“姑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被强掳回来还会开心的道理。”
这混蛋,他少说一个字,他会死。
在场的人,虽都不怎么待见姑姑,但敢这么反姑姑的,也只朔隐一人。
坦然对上朔隐的目光,素练也并不慌张,报以赧然一笑,伸出葱白手指到朔隐跟前道:“把你的龙渊借我一用。”
所有仙人在上殿前为表对一方仙君的尊敬,都须解下防身武器,武器大多是以仙剑为主了。
素练想要一把剑,最现成的当然是修成了仙剑一体的朔隐,龙渊已然成为他身体一部分,取放自如,入殿也无须存放。
她曾亲眼见过龙渊是从他手心里汇聚而成的亮光,那一道蓝光化无形为有形,最后生成了一把九天玄铁铸造的浓墨黑剑。
朔隐意味深长地一笑,像是连她想要做什么都一并猜到,随心地将剑往素练手里一放,金色妖眸戏谑地绞看她的脸容,只当是要看一场好戏。
那时候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个反应:姑姑借了龙渊剑,是否打算要杀了离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