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街上林立店铺皆打开门做生意,一时间又见那热闹景儿,不由忆起东海岸的集市,只可惜如今当真沧海桑田了!
“若这世上的事,都能倒转便好了!”我挪动脚步,谁知本是无意的一句话,竟令那木轮车再度停下。
车上人定定瞧我,半响方叹息一声,而后车复前行,人声便幽幽而至:“只可惜,有时候即便倒转,也得不到想得的结果!”
即便倒转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我呆呆地仰头瞧天,天上那轮日又偷了懒,便是躲在树梢后,仅露了半个头:“人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么!”
再下来的路便没了话,都只闷头走着,仅闻得木轮车碾扎上枯枝败叶发出的脆响,只是如今正是暑气浓郁之时,却只觉越走越阴森了。
“就快到了,姐姐快点走。”眼下方宁应是把我们当了依靠,没了初时的敌意,此刻看来他不过一个孩子。
而这个就快,却直直走到星月升起。
穿过长街,直走到尽头,便瞧见雁翅照壁,用料为琉璃,坐为须弥座,顶与屋顶相交,内有混枭与连珠,却偏偏这样一座外照壁,照壁心却无福寿吉祥话,只空荡荡,瞧着奇异。
我们几个停住脚,方宁兴奋地上前拍门,我长吁口气,瞄一眼门旁两只石狮子,倒是威武,而门环更是上等碧玉雕成,却也不怕被人连夜卸了去?按说这样的人家怎的也该有门人传话,但外立着的除了这两只石狮子再无其他。
而方宁一阵拍门后,内里就有个弱弱的音,问:“谁?”
“是我,方宁啊!婶娘开门”。
“哦,等等”,那话音是个苍老的音儿,我揣摩着也不知这方宁婶娘年岁几何?只闻音就觉必是个鹤发之人了。
“吱呀”,门就开了条缝,先露出只眼来,随后那门便大开,而初见那张脸,我当下便诧异。
却原来不是个老妇?!反而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只是这女子生得实在不美。而她手上正拿着针线,似在做女红。我本欲多打量她,又一想方才竟犯了以声取人的毛病,此刻却再不该以貌取人了。
当下脸便臊臊的了。
而方宁便关切地问那妇人:“婶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妇人就微微笑,宠溺地摸摸方宁发:“是宁儿啊!婶娘没事,就是偶感风寒而已,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独自来了?”
一句话问的方宁“哇”一声大哭,哭得那年轻妇人愣眉愣眼地瞧着,而方宁就一头扑她怀中,呜呜咽咽的说起自己再无依靠,只好投奔了叔父婶娘而来的话,木轮车就上前,车上人打个揖,缓缓道:“在下灵山陆少卿,此次是专程送方宁前来投奔您夫妇二人,至于详情,我们可否进内再谈?”
妇人似这才发现我们,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陆少卿,声调竟有些颤:“你说你是哪来的?”
“自灵山而来”
“灵山!”那妇人手上拿着的针线应声而落,方宁就抹一把眼泪,问道:“婶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婶娘就是有些头晕”,妇人颤巍巍捡起针线,一把扯了方宁,压低音道:“宁儿啊!你先随婶娘进来”。
言罢便一把扯了方宁进门内,而我与陆少卿正欲跟进,那门却“砰”的一声关上,只来得及看到院内似乎还有人。
“还请二位稍等!”妇人的音自门内传出,却是压不住的惶恐,我与陆少卿面面相觑,心中就暗想,哪有这般待客的道理,可木轮车上那人不急,于是我便不急。
只是这稍等就等到腿发麻,到了后来我差点以为自己与陆少卿已成了树,栽种在这户人家外头,而再瞧那门两旁的石狮子,就想着兴许是哪回来的求见人,因等得久,就化成石头的。
这般寻思着,就被自己奇怪念头吓到,正欲开口问话,却见那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那年轻妇人独自出门,见了我们便深深施个万福,口中就道:“夫君近日抱恙,不能见客,小妇人林云,多谢二位一路送宁儿到此。今后若有机缘,小妇人与夫君定当登门拜谢!今日儿,却是失礼不能款待了!还请二位体谅小妇人的不便!”
我就瞧陆少卿,心道如今却不知该怎办?谁知那木轮车竟前行,而林云脸色就冷下来:“这位道长,何必硬闯?!”
“少卿并非硬闯,只是少卿略懂些医理,既然宅内有人病了,不如少卿诊治可好?”言罢就见那木轮车径直腾起,在半空中悠悠打个转,便奔了院内去。
☆、施法
我未曾见过陆少卿这般,如今却是头一回了。
印象里他一向是个不忍拂人美意的主儿,更不会贸贸然闯了人家宅子,可今日介却不知是否大太阳自西升起了?!
“夫人,少卿只想讨杯茶饮”,陆少卿说得自然,而身下的木轮车却一路带着他跃过院墙,奔了内里去。
我再顾不得许多,他这一走我自然要跟着,于是就当不见林云那张冷冰冰的脸,只是横着膀子往里闯。
“小丫头,你也要硬闯么?”
“硬闯便是不分男女吧?他既闯得我必然跟随,别说只是这一处宅子,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落么!”口中狂喊着,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暗暗蓄了法力,只等那妇人一恼便交手,只是这场仗却是打得莫名,但无论如何,陆少卿必然有陆少卿的道理了。
可林云却又不拦我,竟身子一闪,便叹口气:“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也罢!既然来了怎么也躲不过,就请进吧!”
于是便掸掸身上衣裙,梗了脖子自她身旁走过,并几步撵上陆少卿,压低音问他:“你怎的硬闯?”
陆少卿不语,却自怀中掏出个物件来,我一瞧,竟是见过的。
那葫芦正是方大显了威风的宝贝,在前一刻收了只小鬼,只是如今来了人家宅子拿出这东西作甚?
“不瞒锦绣姑娘,少卿自打第一眼见到林云,就觉得不妥”,木轮车不耽搁走,而院子奇大,林云已追上我们,偏陆少卿的话说得大声,似并不怕被人家听了去。
果然林云便装作未曾听得,而是转头去瞧路旁花草。
“怎的不妥?”我就问。
“锦绣姑娘可记得今日是几月初几?”
“若记得不错,应是七月十五”。
“正是,但姑娘可知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言罢陆少卿一双眼便定定地盯住林云,我只觉那样目光下,倒是令人无所遁形了。
林云也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赶超我们,但我是可见她的背的,那身剪裁合体的衣衫竟紧绷着,料想她必然是个练家子并此刻绷紧法力,只等着若有个万一,便动手了。
“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你倒真当我是痴儿,我虽痴却也知七月十五是鬼门大开之日,便是鬼怪都该四处游荡的”。
“所以方才卧龙镇外我们才会遇到那样景象,并捕到一只小鬼了”,陆少卿车子也不停,而那话说得似只闲聊家常,可一张脸上眉却是紧蹙。
“是啊!那只小鬼临了还在叫娘呢!”我也瞧林云,果然她便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我手,嗓音颤道:“后来呢?她死了没有?”
“本就是小鬼,怎的有生死之分”,我言道。
“到底死没死?是被化了么?”林云虽是女子,但那一双手却实在有力,竟如铁钳般生生令我呲牙了。
“哎呦,疼疼!便是有话也不能这样说。手会断么!”
她就放开手,而我瞧一眼陆少卿,后者就道:“世人只知人死后成鬼,却不知鬼也分阴鬼阳鬼,有种鬼洗净鬼髓,脱了鬼胎化身为人,可在人间任意游走,称之阳鬼,只是这阳鬼能在人间走动并非易事!听闻要去十万界内的烈火中待上三十三日!所受之苦却是难以想象!可阳鬼虽与人一般,但若婚配产子,那孩儿就会带了鬼气!而鬼孩年幼法力差,便会有一关要历!”
“什么关?”我忙问。
“在十岁时的七月十五,会历一劫,那一日是小鬼饮血啖肉念头最强之时,若能压制便可安然渡劫,若不能,将化厉鬼,自此后每日都要新鲜血肉入腹,却是危害一方了!”
林云一张丑脸就成了惨白纸,上写着无数恐惧,她一双眼中蓄了泪, “噗通”一声跪倒便拜:“上仙,救命啊!今日是我一时心软,以为可以帮我儿!谁知竟害了她!上仙,我洗净鬼髓用了多少代价不说,好不容易能在人间享受情爱之欢,却是决不能失去!这十一载我们夫妻恩爱,独女玎珰又乖巧可爱,林云不想这一切只是虚幻泡影!林云更不愿独女危害此方百姓!还请上仙救我们一家,救卧龙镇一千五百七十口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