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可要出来了”。
“要出来便出来么!哪个会怕,你又不是孙猴子,我又不是取经人!”。
我心里急,嘴上说着等她出来,可谁知她是个怎样的披头怪?思前想后觉得断不该此时节外生枝的,当下便要偷溜,轻拧身竟发现东南角有一处无火地儿,心中就大喜,而四野随着那音儿住,竟突地发出轰隆隆山响,并伴着地裂山崩。
地裂是蜘蛛爪子,细细的却许多条,无数爪子都想抓住我的脚,将我扯向无尽深渊,若落下便是不成肉末也成饼子了!但幸而我还会些法力,并这次来九幽境竟未消失!
在一条手臂粗细的裂缝现在我脚底那一瞬,灌了法力的腿脚身手都灵活,带着身子腾起,高高的跃过重重火,穿了就要断却不断的梁,几个起落间人已在东南角那处无火地。
“哈!啊!”,降身子一口气还未松,便觉得一股子透心凉自脚底升起,直直冲上头顶。而大开的口也生生灌了水,水凉的似寒冬的冰,一路滑下肺腑,我手脚乱刨乱蹬,水一股接一股的汹涌着往我肚里奔,想喘气只是多喝几口水,鼻子口皆无了用,气息就要阻了,头也开始晕,好容易踩到块凸起,慌乱着,使出吃奶劲儿,方将身子吊起,终探头出了水。
先这样凭掉着,贪婪吸几口气,方知有些早已习惯的、忽视的,却是最不能舍的!再用力翻身出水,一出了水便浑身泄了力气,整个人瘫着,一阵又一阵猛咳。肚子里的水咳不出,口里的水却吐了一地,这次有功夫细瞧,当下便骂一声笨!
此处倒是无火,却有冰河横亘。
“这死九幽地便是八抬大轿请,我也决计不来了!”,我恨声骂,但一句骂还未了,竟真的见了轿。
大红的轿!红缎子帘儿,红缎子花,大红轿杆,大红顶儿,外加着八个着大红袍子的大红抬轿人。
有吹喇叭拉胡弦儿的在轿子前幽幽地走,那走却是双脚不沾地的。呼啦啦大红招魂幡无风扬着,被个马脸人扛着,一路发出瘆人的响,而伴着那响的,还有喇叭声凄凄,胡弦儿音儿惨惨。
队伍最后一匹马,浑身血红血红,血红的滴着血,血落地便开出花,是红花,红花一路过来,往远了看,竟一眼看不到边!花妖艳异香,似尸身防腐臭的药草气。马踏着花缓行,身子上又端端趴着条虫,若不是那虫周身青蓝,被红衬着太刺眼,恐我还难看一眼。
但这一眼看下去,当下竟比方才落水还寒了!
激灵灵一身鸡皮起,便是连头皮都炸炸的,任谁也未曾与我言明过,便是结冥婚竟如此瘆人!说来本只是召个魂,问清楚事情经过便成,可为何到了龙九这里竟如此麻烦?!
但说过的话就该作数!当下便只定着,瞧那轿子那红马那青蓝虫,心下为自己鼓气,手却猛搓着左右臂,即便咬紧了牙关,仍止不住上下牙磕碰。
可身子不该动,脚不该挪,在心底鼓舞自己千万遍,我是为了陆少卿连命都可豁出的痴儿,哪还怕谁?!
眼见着那高头马驮着的虫就要到眼前了,我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恨自己当初未问清便贸贸然来了,如今一炷香时间又不知过了多少?再骂裴少玉那厮便是个不作准不可依的人。
马上虫已到了眼前。
“可还记得我?”,我盯着那虫。
那虫只是伏着马背,而马四蹄原地踏着,突地仰天一声嘶儿。
“花锦绣便是我么!”。
那虫依然伏着。
“四阴人么!便是你的妻!”。
我是等着那虫应声的,但这句话方了,身后竟蓦地传来一声冷冷笑。我循声瞧,竟见一团铺天盖地的火奔着我们来。
那火来势极凶,我只来得及拉住马缰绳,扯开一马一虫,但随后的红轿就倒了霉,呼的一声被火引燃,而那轿竟瞬间成了灰,连带着八个抬轿人,也化作一团团飞灰,摊在地上。
火抑自晃荡不停,围着我转一圈便落地,落地后炙热至极,而那极端的热火里就有了一声轻笑。
伴着悠悠笑,火有了人形,人形渐清渐明,竟是个女子形态。
四周起了红色的雾,待雾散,我眼前便多了个着红罗裙的女子,而我一瞧那女子,一口气便要生生吓断。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花锦绣见到个着火红罗裙的女子,而这个女子又是谁呢?又与陆少卿、花锦绣有何牵连?结冥婚到底怎么个结法?红裙女子的出现,又将故事引向何处?(明日更新)
☆、两个花锦绣
弓腰闪身,我就地一滚,身旁便是冰河,若不能入,便骑上那血红马,应该也可躲过。
可用了几次力,身子却不动分毫,再使劲,便听刺啦一声响,穿着的罗裙就有了口子,可我终究是挣了脱,扭脖子正对上那条虫,竟隐隐觉得那虫本闭着的眼似乎睁了条缝。
管不得许多!当下便身子腾起,落在虫后,双腿一夹马腹,手用力拍上它臀,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撒蹄子跑。
身后有呼呼的风声紧跟而来,我在风声最紧之时低头贴服马背,就见一团火自耳后奔过,击中前方几株未燃树,如灵蛇般蜿蜒而上。
“跑什么?”,那音儿带着无奈,诱惑着神识,我尽力清明,脚连连用力,马儿奔得越发快,但那条虫却是不落地的,稳当当黏在马背上,即使如此大的颠簸,仍不动。
“你何必怕自己!”,身后那音阴魂不散。
我不言语,猛记起裴少玉说的那面镜,如今也算危急关头了!只是当初我觉那镜花哨,随手放在锦囊中,如今也不知好不好找?!便脚上力气不停,一手抓紧缰绳,腾出令一手来在锦囊中乱翻。
果然掏出一面镜。
可却忘了开启那镜的口诀!
无机会嫌弃自己记性差,只好继续放任着马跑,幸而这马如风似电,身后那人一时半会难以追上。
“痴儿,你再跑我就真的放火了!”。
“呸,你假放火便要烧死我了!我不跑才真痴呢!”,我嘴上与她混说着,却不敢懈怠,只是那马儿突地前蹄朝天,一声长嘶,竟立住脚步。
我再瞧,就见前方已无路。幸而手在最后一刻抓紧了缰绳,否则便是连我带龙九虫都要一同落了地。
可人虫未落地,镜儿却着地了!
心道必是碎了,却见那镜面闪几闪,久不见的裴少玉竟有了影儿!
翻身下马,将那镜拾起,对着裴少玉喊几声,可那方人却只是空张嘴,我听不得一句话。
而身后的火与人便已到了!
她冲我笑:“你见了鬼了!”。
“见鬼我不怕,却怕见你”。
“我不就是你?难道还有人自己怕自己?”,她笑。
我定神瞧她,周身有火团围绕,但那张脸我却是熟识的,至少每日在镜中,都可见。
这世上有几个认真瞧过自己的脸呢?
我是瞧过的,但那张脸实在称不上出奇,哪怕往清秀上靠,却也只是勉强而已。
听闻妖界曾有转生画皮之术,只可惜我不会,若会,定当做个一顶一的面皮来耍的。可若有人宁耗千年功力,只为做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我是要第一个敲碎她的鼻梁了。
可今日我却只瞪大眼,痴痴傻傻地盯着面前这张皮。
只因,无人愿敲碎自己的鼻梁么!
那团火在做了乱后又追了我几里,最后竟化作我模样,明晃晃立在面前,我皱眉她便皱,我瞪眼她便瞪,似眼前摆了面明镜,每个动作表情都显现了。
我抱紧镜,问她:“九幽也有个花锦绣?”。
她吃吃笑,就说: “灵山也有个花锦绣!”。
“这世上有几个花锦绣么?”,我想伸手触她的面皮,却止住。心下慌,寻思着是否幻术,她却当先伸手来触我面皮。
我躲不开,只任由她手指尖沿着脸颊走一遍,末了她竟笑:“原来真的一样”。
“花锦绣是有姐妹兄弟么?”。
“花锦绣没有兄弟姐妹”,她一本正经地瞧着我,又来拉我的手,但这次我却先啪地打她一下,怒道:“我又不是石雕像,再摸便真要恼了!”。
而她面色就变了,突地厉声喊:“它睁眼了!”。
“哪个?”,话出口我就激灵灵一抖,却在此时觉得耳后又来了空气撕裂声,忙着缩脖子弯腰,堪堪躲过什么。
再定睛瞧,就见先前那条马上的虫竟到了地上,依然是趴伏着,一双闭着的眼却大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