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摆出气呼呼的架势,旁边的赫拉开始一字一句地声讨,说阿波罗与波塞冬大打出手,毁灭了一座城池,导致海啸,祸害了沿海岸的千万生灵。
阿尔越听越是大骇,她竟然把先前的洪水和瘟疫都归咎于此!她冷眼扫过两侧诸神,他们纷纷移开了目光,不敢与她对视。不,只有寥寥可数的人,正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蔑视地撇着她,小幅挪动的嘴唇像是在嘲笑,又像在诅咒。阿尔的视线瞬间变锐利如刀。
“洪水之后,房屋尽毁;再遭瘟疫,人类死亡十之八九。”美艳威严的天后瞪圆美目,厌憎地望向下方的金发美青年:“阿波罗,你与波塞冬的意气之争,给人类招来了灭顶之灾!”
颠倒黑白!她终于知道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了,他们竟然要把这场人类浩劫的责任推给阿波罗!阿尔简直想大笑,他们不是将众生视作奴役么,却又担心日后被记恨。她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时候他们也干了,那时的替罪羊照样是波塞冬,只是这次他们捎上了哥哥。
因为现在的阿波罗,是一位完美无瑕到让人找不到半点缝隙的神祗。所以那些人拼着不要脸面,也想把他打压下去。“你要接受惩罚!”带着回音的嗡嗡声音响彻大殿每一处。
“等等!”阿尔心中大恨,哥哥他早就料到了!千言万语想要用来责备他,可看到他跪着却依然笔直的背影,她只得先截断天后的话头,“请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赫拉拧了拧修剪得精致的眉毛,不悦道:“阿尔忒弥斯,你哥哥都承认了,你老老实实呆在旁边看着就好,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够掺和的。”
阿尔眉毛一挑,上前一步,与他并齐,凌厉说道:“我是他妻子,有权利代表他抗辩。”
阿波罗跪着一动不动,头却低了低,从侧面能看见他眉毛舒展,多半正在偷笑。神祗们惊讶地小声交谈起来,赫拉也面露意外,而宙斯的脸沉了沉,阿尔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有些恼怒。
“父神,这样的罪名加给你宠爱的儿子,太阳神福波斯,这并不公平。”阿尔跪在自己哥哥旁边,恳切地对宙斯说:“是波塞冬轻率地挑起争斗,而哥哥只是为了救我。”
围观的神祗里找不到赫淮斯托斯,“他被父神派去打造兵器了,只有把库房填满,他才会被释放。”阿波罗传音过来。“你怎么知道的?”阿尔恼怒问道。
“赫尔墨斯,他给我的传信。”阿尔看到了人群里的赫尔墨斯,他躲在后排,低垂着头,神色很有些憔悴,“你别怪他,这事情他阻止不了。他提前透话给我,已经得罪了父亲。”
“那我呢?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她瞬间想通了近来种种,气得快把牙齿咬碎。
这个时候,宙斯冲下面微微点头,雅典娜早按耐不住,接到示意,立刻站出来。
“阿尔忒弥斯,你可真够厚颜无耻!”黑发的不和女神放声嘲笑着阿尔,“你还敢站出来?你哥哥就是被你连累的!”
“你放荡成性,水性杨花,勾搭了冥王不够,还招惹海皇。要不是你贪心不足,你哥哥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蒙上污名,将会千百年的被人类一代代的憎恨下去!”
阿尔猛然站起来,骇人的气势甚至令旁边的人都为止一退,露出最前方的雅典娜。她在半臂之外,带着无比让人痛恨的微笑,挑衅地看着自己。
阿尔质问她:“要说瘟疫,那是潘多拉所造成。她是你的人,你叫她出来。”
雅典娜当真把潘多拉给叫来了。对方就在殿外等候,说明早料到她会走这一步。阿尔心沉了沉,在看到潘多拉纯洁得像小白花一样的躯体时,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潘多拉娉娉袅袅地行礼之后,抽抽搭搭地哭诉:“阿尔忒弥斯殿下,您怎么可以这样诬陷我?就因为我崇拜太阳神殿下,您心生嫉妒,把我逐出了奥林帕斯,让我不得不流落人间。可是瘟疫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凡人之身,染上瘟疫早就死掉了,又哪里还会在这里呢?”
她一脸悲切柔弱,完美的诠释出受到欺负却又惧于对方权势,而不敢声张的弱女子形象,就连宙斯也露出不忍的神色。潘多拉的美貌毋庸置疑,在被莫名洗去了灾厄之身后,她的肉体就变得更为诱人。
阿尔感到呼吸一窒,好像有看不见的丝线把自己绑住。很明显这是精心准备的陷阱。
“哼!”缪斯之一的克莉奥与她素有仇怨,出来落井下石:“阿尔忒弥斯,你行事如此骄横跋扈,不就是仗着你的哥哥么!现在都连累得他身败名裂,竟然还如此蛮不讲理,不知收敛!”
“我去过你的精灵族领地!”她阴郁地笑道:“假如你坚持说洪水与你无关,那么为什么只有精灵森林和德尔斐群岛,在洪水之中安然无恙?”
闻言,农业女神得墨忒耳也面露不豫之色。原本在封地上,这对兄妹就占据了最好的地方。一场洪水令他们个个损失惨重,唯一没有被波及的这两个人着实让人觉得扎眼。
“那是因为只有我们,耗费精力保护我们领地上的人民。”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阿尔怒道:“你们视人类为蝼蚁,不理会其生死,那么你们应当对后果有所预计。”
雅典娜噎了噎,却又由怒转喜。虽然没法辩驳她,但这次连宙斯的克里特岛,也有渔民卷入海啸致死。月亮女神那番话,得罪了在场几乎所有神。
“我认罪。”阿波罗突然打断了辩论,对宙斯俯首求告。
“与她无关,海啸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请问父神,我的惩罚是什么?”
“阿波罗!”阿尔攥紧拳头,恨不得一下子打晕他。
宙斯嘴角抽了抽,虽然对这个儿子诸多不满,但还算识时务。他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我罚你们远离奥林帕斯,去海的对岸,你们要在那里,为我建一座不可被征服的城池。”
这惩罚并不算重,阿尔提着心,总觉得宙斯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
“因为是惩罚,你们俩不许用丝毫神力,城墙的一砖一瓦都要用你们的手来搬动。倘若你们违规,白天建成的城墙将在夜晚化为沙土,哪怕一天之内建好也徒劳无功。”
“这惩罚也太重了!”打破沉寂的居然是一个童声。
阿尔朝让开的人群里看去,开口的居然是阿芙洛狄忒之子厄洛斯。他虽年幼,但老爱神厄洛斯遗留的神器爱神之弓选择他作为继承人,因此他成为新的爱神,获得了入殿议事的权责。
可他竟然当面质疑宙斯的谕令!他母亲立刻来捂他的嘴,他的父亲气得脸都涨红了。“阿波罗,我要与你比赛弓箭!你可别——呜呜!”阿芙洛狄忒用双臂绑着他,匆匆告辞走掉了。
目送小厄洛斯那乱扑腾的翅膀渐渐远去,阿波罗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暖意。
他微微放松嘴角,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这惩罚有多么严重,无视了旁边替他唏嘘不已的众人,也不在意一脸得逞笑意的雅典娜,沉稳非常的表现却令宙斯心中更是不喜。
“请问父神,波塞冬何时将被缉拿归案?我们什么时候能启程前往特洛阿德?”
他的“劳动服务”将会持续百年以上的时间,早一刻开始,就能早一刻回到她身边来。
“人在这里。”伴随着冷冷的声音,一名不速之客出现在宫殿门口。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过去,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注视着那位个子高高的青年人,拎着一团黑色的像毛毛虫一样的包裹,踏着红地毯走了进来,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飘动。
等众人看清那是哈迪斯,他已经走到殿中央,将手里的包裹往地上一扔。
闷哼声中,衣履不整的海皇陛下从黑布里滚了出来,吓得旁人纷纷惊叫起来。
波塞冬狼狈极了,碧蓝色的长发凌乱纠结,透过撕裂的布料可以看到他身上的道道伤口,摔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那不甘扭曲的身体令人几乎不忍目睹。
“哈迪斯,我亲爱的兄长,”宙斯也没料到波塞冬竟然输得如此彻底,心里对哈迪斯的忌惮更深了一层。他有些坐立不安,前倾着身体屁股挨着宝座边,满面笑容地说。
“你抓回了这名叛逆,立下了大的功绩,我十分感谢你!”一句感谢,便略过了应给他的奖赏,可哈迪斯却全不在意。他是真正的掌管财富之神,看不上宙斯手里的东西。
“人我送给你了。”哈迪斯一点没给面子地说道:“我要的人,我现在就带走。”
诸多视线落在阿尔身上,她的脸色由苍白转红,抿紧唇朝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看去。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面上仿若古井无波,一身黑的绸缎长袍就好像缠绕着具现化的黑幕。他微抬起眼,视线扫视过来,稍稍触及就使人感到心寒可怖。那森森的黑眸,仿佛会将人拖进死寂。他看上去比她以前任何一次见到他,都更加阴郁。
“跟我走。”如冻结冰晶崩碎般的语声对她说道,那话里不带一丝余地。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冥王大人。
残忍无情并不是说说而已,那才是哈迪斯的本性。他是黑暗、虚无的代表,他的名字在词源释义中与死亡、灾厄等同,即使是神也提都不敢提到,就像人类避讳说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