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衣遥跑到背后,伸手禁锢住她的两条胳膊,活像要把自己黏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不放。
“衣遥,你到底要做什么,快点松手!”阮湄裳对他的举动大感意外,扭动身躯,怎料他力气之大,根本无法动弹。
“衣遥,你别这样!快些放开!”阮湄裳惊惶,发觉他没有运气行功,使得全是自身蛮力,一旦自己用内力将他震开,必会震得他心脉碎裂。
封衣遥死也不肯松手,咬着牙,眼神狰裂,绝美五官因着强烈恨意扭曲在了一起:“阮湄裳,我说过了,今天就是你我做出了断的日子,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这笔账,我们就来算个清楚好了!”
“你……”阮湄裳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
封衣遥朝着祈云修大喊:“快——”
快点……
就是现在了……
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天下再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
所有人,她会杀光所有人,小怜,祈云修,智太方丈,在场群豪……他们都将活不成了!
所有只能是……
他要与妖女玉石俱焚!
明白到这一点,祈云修像石头似的僵立原地,只觉浑身肌肉变得冰凉而麻木,手指滑落到腰际上的剑柄,却动不了半分。
下不了手,他下不了手!
阮湄裳挣扎几下,见封衣遥始终不肯松开自己,蓦地放声大笑,仰起头,满头鸦发肆意飞散,神情竟格外兴奋愉悦,几近疯癫:“哈哈哈……衣遥,就算死,我们也是死在一起……哈哈哈哈……我们永远都是在一起的……哈哈哈哈……”
封衣遥用两臂把她勒得更紧,好似自己就是绞刑架,与她紧紧绑在一起,咬着牙凑近耳畔:“妖女,就是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继而抬头,使出全身力气,朝祈云修再一次大喊,“快一点,快一点动手啊……”
他的眼神炽亮狂烈,蕴含着焦急、催促、期盼……以及,那最后一丝的恳求。
小怜今后,就拜托你,替我好好照看她了。
那份情感传递到祈云修眼中,刹那心房一痛,仿若破裂。
“不……”花以怜不肯相信他做出的决定,脸色惨白如纸,直欲瘫软在地。她一直盯着那人的脸,仿佛有些回不过神,嘴里不停地呢喃重复着,“不要……不……不要……”
突然间,泪水夺眶而出,她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
不要……衣遥,不要……
衣遥……求你看我一眼,求求你看我一眼,不要……不要这么做……不要……
好像察觉到那一束悲痛欲绝地目光,封衣遥呼吸微窒下,却不敢去看,害怕看了这一眼,便是不舍、便是意念全消,便是抛弃所有只想与她在一起……
心魂在颤抖,力量在减弱,他又是声嘶力竭地狂喊:“快啊——快点,动手啊——”
祈云修被他喊得脑子一震,神智一清,想到死去的无数英魂,想到眼下的惨杀浩劫,想到此人若不除今后武林道数千万生灵涂炭,想到整个大局……
“快啊——”
他内心充满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矛盾,然而在封衣遥一遍遍的疾声催促下,他终是决心一定,抬头,拔剑出鞘,往宝剑上贯注全部真力,朝着他们弹射而出。
“不要!”花以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瞅着宝剑好似流星闪电飞射前方,直直洞穿二人的胸口。
一剑穿心,却是两颗心脏!
“啊——”花以怜抱头瘫跪在地上,发出不似人一样疯狂的惨叫,声音凄厉刺耳,划破天际。
当长剑横穿心口,封衣遥身体猛地一僵,无法言语的剧烈疼痛宛如潮水汹涌袭来,而阮湄裳的大笑声,也在这刻戛然而止。
衣襟被染红,绽开大朵朱花,殷红的血液沿着剑身,一滴滴地往下流淌。
“衣遥!衣遥!”花以怜省回神,恐慌地撑起身,趴起来,跑了两步又跌倒在地,用指尖抠住泥土里的芳草,又使劲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越跑越快,不住地喊,不住地飞奔。
“衣遥——”
那声音,魂牵梦绕,勾心缠肺,至死也不忘怀!
痛意模糊了视线,封衣遥努力睁开眼,只见得一抹白影恍若寒香雪蝶,遥遥向自己奔来,眼睛里含着泪,闪动着歇斯底里的痛楚,忽然间便看清了,是那张烙印心田挚爱不悔的容颜。
就在这一刻,阮湄裳癫狂而得意地大笑:“衣遥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哈哈哈,你休想碰到他!”随之使出千斤坠身法,周围地面骤然崩沉。
“衣遥,你是我的……除了我,谁也别想得到你,哈哈哈……你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哈……”阮湄裳疯了一样,越笑越大声,纵使鲜血不断地从口中蜿蜒而下,亦毫无所觉,像个因极度欢喜而失去神智的疯子。
封衣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推开她,只见阮湄裳娇美的身躯上横穿着一柄宝剑,触目惊悚而诡异,倒在地上,笑声渐渐低弱。
当身体与长剑分离之后,封衣遥连喷数口鲜血,身形已是摇摇欲坠,而脚下石地被震得松落,两个人一起往下崖底沉去。
“衣遥——衣遥——”花以怜惊恐地睁大双目,边跑边伸出一只手。
“小怜……”封衣遥露出一抹浅淡却又温柔无比的笑容,朝着她奔来的方向,也缓缓地伸出一只被血染红的手。
“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我们一起盖间茅舍,一起种花,等到冬天一起踏雪赏梅……你不是说我们生几个孩子,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吗……你忘了吗!你忘了吗!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我了吗……衣遥……衣遥……”花以怜哭得肝肠寸断,声调似怨似恨,又似哀到极点就快崩溃。
或许是身体太痛了,或许是没有力气了,又或许连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封衣遥只是一直望着她,不肯从她脸上挪开半分,正拼命地用着生命里的最后一点时间,去凝视自己最深爱的人。
旧日的记忆宛如潮涌,破开闸门……
他回想到七年前的那场风雪夜晚,他披着斗篷为她送来热腾腾的红薯;在红梅绽放的山顶,他用自己攒下的钱买来锁片送给她当礼物;在花雨纷飞下,他对她许出最美最纯真的誓言。
还有……还有在幽竹茅屋,他在外打柴捕猎,她在家缝补煮饭,深夜相拥相眠,彼此就像一对普通的樵夫樵妇,度过了十余天平静安宁的日子。
浮光往事……一幕一幕,辗转脑际……居然全是甜蜜与幸福的画面。
怜……对不起,终究无法陪你走到最后了……
只要她爱他,一切就足够了……
而心心念念不忘的……却是没能亲眼看到她凤冠霞帔的样子,没能亲手为她掀开红盖头。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娶她为妻啊……
“衣遥——”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抓到他的手,就能感受他的温度,就能扑进他的怀中了。
她伸出的手,与他伸来的手,只差一步之遥,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然而……
地面轰然崩塌……
封衣遥脚底悬空,整个人随着无数块松落的岩石快速坠落下去……
花以怜瞪大双眸,手臂悬在半空,跪地崖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点,很快消逝在谷底的白色雾霭之中。
掉、掉下去了……
不在了……
那个人不在了……
她居然……连他的一片衣角也不曾触到……
她最深爱的人,真的已经,抽离开她的生命!
而那两个人,一个因恨、一个因爱,是否依然会在地狱里纠缠无休?
花以怜不敢置信地跪在悬崖边,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木然地对着谷底发呆。
“怜儿,小心——”
玉晶姬趁她不妨,借机施出绝情绵骨掌,快绝狠辣地袭向她背后,怎奈眼前晃过一抹白影,祈云修竟是毫不迟疑地替对方挡下这一掌。
花以怜听到喊声,终于惊醒回首,却瞧祈云修倒在地上,身体像断了线被摔坏的木偶,剧烈不止地抽搐,隐约能听到骨头一点点咔嚓断裂的声音,正从他的体内传出。
“云修!”花以怜大惊失色,扑上前尖叫,“云修!云修!”
纵使痛不欲死,但耳边仍是清楚地听到了,她朝自己喊的是云修……不再是师兄……
这一回,他终于派上用场了……
玉晶姬眼见失手,暗自一嗤,下瞬忽觉胸口传来剧痛,低下头,才看到自己胸前透出的银亮剑尖,她瞠目震愕,缓缓转过视线,凝着那人,脸孔猛地扭曲抽动:“你竟然……还没有……”犹言未完,人便倒了下去。
孟湘环收回手,冷冷笑了下:“戏还没看到最后……我又怎么……能死呢……”朝祈云修的方向望去一眼,一抹温柔得近乎虚幻的笑从他脸上浮现,随即撑着全身的力终于枯竭,倒地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