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怜抬起头,那刻,他们都从彼此眼中读到一种熟悉——好似,回到了曾经。
从马集买下一匹健马,沿途放辔疾驰,临近黄昏时,终于抵达他们自小长大的地方。
曾经平静美丽的村庄,已经化为一片废墟残垣,时隔今日,依然人烟荒芜,不见半点有人居住的迹象。
落日残霞,老树寒鸦,脚踩上地面腐朽的孤枝,发出咯吱脆响,枝头的乌鸦受到惊动,远远地向东飞去了。
“娘……我们回来了。”
花以怜目注眼前一片黑黢黢的废墟,那里曾是她的家,是让她感到最温馨、最安逸的地方,可是随着那场大火,一切美好都化为灰烬,消失殆尽了。
风中有咸咸的味道,是眼泪从空气里扩散,她的脸色宛如薄纸,透着凄凉的苍白,好像一碰就会破碎。
封衣遥陪着她一起跪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晚霞似血地把他们照在光影里,恍如两个幽魂游回到尘寰,在天地之间,默默无声地哀诉、悲泣着……
登上山顶,一派冬末萧索的景致中,愕现一株红梅傲然挺立,花光艳灿,盛绽流香。
“它还在……”花以怜见状格外兴奋,奔跑上前。
封衣遥从后望着她的背影,脑际情不自禁地铺展开一幅唯美的画面,是在十几年前,他和一名纯稚娇憨的小女孩,手牵着手跑到山顶上来,费劲辛苦地共同栽种下一株梅花幼苗。
那时他们还都是年纪尚幼的孩子,在这里相约见面,追逐打闹,小小的红梅树,也一天天地茁壮起来,再后来,他用自己辛苦攒的钱,为她买了一枚如意锁片当做生辰礼物,并且在这里,许下了自己最珍贵的誓言……然而天意难料,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这里,竟也成为了梦断的地方,因为自己,不仅引来一场灭顶之灾,更是亲眼目睹她坠下悬崖……
而他呢?
从此,万劫不复。
花以怜凑近枝前,用鼻尖轻轻嗅着,恰好一袭风吹,漫天红花飞散,零零落落,而她玉貌珠光,清尘纯华,宛若那灵仙圣女沐花出谷,此情此景,太美太逼真。
她含笑抬首,却见封衣遥长身而立,面冲山谷,神色似哀似泣,惆怅间若有所思,摘下人皮面具,半边俊美的脸容浸染在晚霞里,白皙的肤色几乎透明了,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就要消失。
花以怜怔了两怔,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到他的鬓发。
封衣遥省回神,发现她正眨着眼,呆呆地看着自己,莞尔一笑:“怎么了?”
手里有了真实的触感,花以怜才摇摇头,放下手臂。
暗香随风拂过耳畔,那一缕缕乌黑长发,都被熏染得幽香无比,封衣遥感慨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或许只有它,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
话毕,他从枝头拈下一朵红梅,轻柔而缓慢地戴在她的鬓边:“小怜,跟我在一起,你真的不后悔吗?”
花以怜笑着偎入他怀里:“傻瓜,还用问……当然啦。”
总是害怕一不小心就会遗失了,封衣遥把她搂得很紧很紧,菲薄的唇抿起来,仿佛在犹豫,又仿佛在胆怯,许久才道:“你的心里……真的、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完完全全的,只是他,没有半点其他人的影子。
声音紧张得微微发抖。
花以怜与他四目相对,眸光清冽,宛如盛着无数璀璨星辰,眼波流转下,闪闪碎碎,直看得人目眩神摇。她似乎有些诧异,但又不假思索地开口:“衣遥,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57意外
封衣遥欣喜若狂,照着她的唇狠狠吻上,漫空飞落的红花香雨,几乎要把彼此淹没,他按捺不住,抱起花以怜下了山,一路策马飞驰,赶回镇上的客栈。
花以怜刚踏入房间,就听门“砰”地合上,伴随而来的,是亦如狂风骤雨般热烈的吻,舌头都被搅疼了,层层衣衫从肩膀上滑落,蜿蜒一地,相互搂拥着、推搡着,花以怜被他压倒在床上,两手揪紧床单,弓起身子,迎合着他势如破竹的进入,一瞬间的颤栗,是灵魂重叠了,激荡起伏的运动,汗水濡湿了两具身体,如胶难黏,简直分不开了。
花以怜被抱坐在怀里,双手勾住他秀长的颈项,上来下去地震动……山谷、红梅、村庄、白衣胜雪的少年……数不清的画面,从混沌的脑海里一一交错闪过,她娇吟出声,不停摇晃着脑袋,似乎要彻底忘却这些痛苦,只与面前人无穷无尽地合体欢爱、沉沦不悔。
她仰起头,好像就快遏制不住,封衣遥让她含住自己的手指,缠绵的吻,从耳鬓到雪颈烙下一道道红紫的旖旎印痕,嗓音变得沙哑,于耳畔吹息,仿佛在哄劝,又仿佛在哀求:“小怜乖……再忍一忍、忍一忍的……”
花以怜意识迷乱,便任由着他摆弄,封衣遥抵达极限,终于在压抑中爆发,那时,两个人宛如触电似的身子一阵痉挛,即将崩溃的快感,让花以怜激动到流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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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湘环看着满地的枯枝残花,皱起眉头。
霜儿恰好端着漆盘从走廊经过,见状笑了笑:“护法,是祈公子正在练剑呢。”
孟湘环这才醒悟,一下子像炸开了锅,气急败坏道:“该死的家伙,又再糟蹋我的园子!”
霜儿抿嘴格格一笑,简直幸灾乐祸:“不过……这又怪得了谁呢?”
怪得了谁?孟湘环岂会不懂她的意思,举手抚抚眉角,干咳声,方一本正经道:“不错,是我太过纵容他了,这回一定要让他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霜儿还不知他这是在装模作样呢,摇头轻笑几声,径自走了。
孟湘环暗暗生闷气,一个个的,都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把苗头转到某人身上,举步就往前走去。
园内腊梅盛开,幽香袭人,但见一抹雪衣白影闪现在纵横交错的花枝间,剑势如飞,风拂清鸣,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洒脱飘逸到了极致,而他所到之处,无比惊起一阵花帘香雾,人在花中,似仙似画,美得难以捕捉。
孟湘环眯起眼,手托下巴,仿佛欣赏又仿佛惊讶,凝视得久了,竟也忘却了时间,总觉得那人就像是阳光折射出的幻影,稍稍不留神就会从眼前消失,有种不真实的存在。
花瓣凭空飞散,祈云修一个后仰,显露出细长而优美的腰身,飘舞的花瓣被剑尖倏然削成两半,紧接他察觉到什么,纤眉微颦,迅速回身纵掠,直朝孟湘环攻去。
孟湘环正躲在树后,见他身带剑光,宛如雪鹤跃林一般袭向自己,简直吓了一跳,身形斜转侧立,及时避开他劈来的一剑,怎奈祈云修毫无停手的意思,手腕疾沉,又横向扫来,孟湘环眨了眨眼,赶紧半蹲□,剑光从头顶扫过,只听树枝“咔嚓”一声断落。
孟湘环发现这家伙居然动真格的,不由得大呼:“喂、喂,是我啊!”他抱着头满园子乱跑,祈云修就在后面连砍带追,原本精美的庭园顿时变得枝败花落,一片狼籍的景象。
孟湘环眼睛往后睨去,对方依然穷追不舍,嗓音简直高了一个八度:“你闹够了没有?!”
祈云修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孟湘环心下腹诽,这半年里你什么时候心情好过?倒把他当成撒气筒了!
祈云修见他不肯还手,便提纵轻功,脚踏虚空,从孟湘环头顶渡过,最后直落跟前。
他转身就是一剑,孟湘环被逼得无措,垂下右臂,折扇沿着袖口滑落到手中,拍剑挡开,祈云修刺完左面又刺右面,孟湘环挺起腰板侧闪,同时挫开折扇,一番连扫带挡。
二人交手十余招后,祈云修使出星月绝技中的一式“流光飞舞”,将孟湘环罩在美轮美奂的银白剑影里,叫人眼花缭乱间,那柄寒气萦绕的宝剑已是抵在他的肩膀上。
彼此距离不过几寸之余,孟湘环看到眼前的少年白玉抹额,白色束装,浑身上下好似雪染的一般,长身削瘦,玉立如竹,绝色容颜被阳光晃得清耀剔透,恍若美丽的水晶在面前流光溢彩,微微一笑道:“我输了。”
祈云修启唇吐字:“再来。”
孟湘环眉头狂跳,莫可奈何的表情:“哎哎,我自知技不如人,还是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祈云修沉下脸。
孟湘环连忙笑了笑:“看得出来,你的武功精进了许多。”
祈云修盯着他,半晌才把剑取下,还入鞘内,末了,声音低不可闻地落下句:“跟那个人……比起来呢?”
空气里浮动着暗香,只有两个人的庭园显得十分安静,因此孟湘环听得清楚,也明白他在指谁,但是并不急于说,慢慢活动了几下胳膊,才不疾不徐地讲:“他的武功都是宫主传授的,我从来没有与他交过手,不过……应该会很厉害。”
祈云修握紧了手。
孟湘环瞄去一眼,出声提醒:“别忘了……他可是你师妹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