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说起你那远房侄女,是不是嫁给大家族里远房侄子的那个啊。你说起这件事,我有点印象,想想那真是老黄历的事。我爷爷的爷爷好像提起过,有个女的,名字叫什么,哎呦,看我这脑袋,都忘了。”
“不是那女的,是新的一个,挺年轻的。按我说,管她是谁,只要不张嘴巴说话我们能听见的就是。”
另一只麻雀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鸟语者?就是这名字。”
树枝上两只小麻雀聊得开心,站在肩膀上的大白咬着贺兰耳朵,语气哀怨,“小兰兰,瞧瞧,它们刚刚看不起我,还笑我。你说我为了你,付出不是一星半点,小兰兰,你准备怎么补偿我啊。”
“你可以自己飞过去。”不想被笑,当然要证明能力,贺兰想得简单。
“小兰兰,你真狠心。小兰兰,你去告诉它们,我不是飞不动,是为了陪你。”
这事有必要特意向麻雀解释嘛?
“小兰兰,这些乡下麻雀都没见过你呢,你去展示展示。”
还需要走几下猫步吗?
“小兰兰,你又忘了,你的心声我能听见。”大白一脸委屈,小脑袋贴着贺兰的脸蹭啊蹭,“小兰兰,有话就说啊,别憋在心里,幸亏我是麻雀,换了别的鸟可不懂你啊。”
这次轮到贺兰哀怨,“你就不能不听吗?”
“怎么可以不听呢,麻雀一族作为贺家的信使,只要你的心声传递给我,我都要听见,你瞧瞧那边两只麻雀,他们就听不见。小兰兰,咱们是好朋友,有什么不能听的?”
“好朋友?进度太快了。”这次贺兰学聪明了,思想转动片刻,立即锁定树枝上一只胖麻雀。
这边大白惊呼,“小兰兰,我怎么听不见你说话。”
那边胖麻雀惊叫,“谁?谁和我说话。”小脑袋左右摇摆,目光从树下走过的路人身上扫过,树枝也被摇得晃晃荡荡的。
贺兰一慌,急忙迈开步子,快步离开,肩膀上的大白没抓稳,晃荡两下飞起来,委屈地说,“小兰兰,不用跑,大家都是麻雀。”
下面人在跑,上面麻雀在飞,等贺兰气喘吁吁跑到宾馆,进房间便歪倒床上,大口喘气。喜鹊和乌鸦飞进来,绕房间飞一圈,齐声说,“不错。”喜鹊抓来电视遥控对准电视,乌鸦鸟嘴一点按钮,劈里啪啦传来一阵锣鼓声。
“不是这个,换!我要看三个女和四个男同居。就刚在小卖店看一半的那个!”
“知道了,知道了,别吵。”乌鸦少有的对喜鹊如此硬气。
“哼,一群脑残!”大白不屑。
“一口盐汽水喷死你。”喜鹊和乌鸦齐声鸣叫。
大白没得好处,只能回头继续折磨贺兰,鸟嘴不停地啄贺兰耳朵,“起来!起来!我要吃饭。今天不吃小米,要吃肉!”
“大哥,哪来的肉啊?”贺兰告饶,“我上哪买蚯蚓给你吃。”
“不管不管,我就要!就要!”大白开始耍赖。倘若它的尾巴短一点,两条小腿长一点,贺兰想它一定坐下来,边哭边在地上扭动。
“好好,蚯蚓蚯蚓。”贺兰认命爬起来,翻开背包,拿上塑胶饭盒和铲子出门。
沉迷电视的喜鹊和乌鸦不忘多加句,“多挖点回来加菜。”
z镇有一个临海小岛,离镇不远,搭船十分钟就能到达对岸,当地人称伶町岛。小岛坡度不大,大部分地方是湿地,秋茄,桐花树摇曳树枝,树冠遮挡天空,仅仅在树叶间漏出点点光斑。
贺兰一一辨认小岛上的鸟类,一身雪白的小白鹭休闲站在水边梳妆;白胸翡翠戴着长长的白领巾,在地上啄食;暗绿绣眼鸟相亲相爱,头碰头,肩并肩。
和老乡大山雀打过招呼,大白飞回贺兰身边,吱吱喳喳嚷道,“蚯蚓,肉!”
贺兰挽起袖子裤脚开挖,白胸翡翠喜肉食,在吃饱的白胸翡翠停留过的地方开挖,收获更容易。小半天时间,塑胶饭盒迅速装满大半。贺兰估算着继续开挖,等她再回头时,却发现,饭盒里的蚯蚓还是大半,仿佛从上次回头后便没增加过。
贺兰撇撇肚皮滚圆的大白,和讪讪跳到一旁的大山雀,“少吃点肉,多吃米饭才是王道。”
大白挥挥翅膀,揉揉肚皮,“偶尔放纵一次,不怕。”
大山雀见贺兰不怪它偷吃,也跟着啧啧笑,“你也是来挖东西?”
贺兰看看饭盒,蚯蚓多人挖不奇怪,随口回答,“对啊。”
大山雀歪歪小脑袋,比划道,“不是这个,是那个,圆圆的,上面窄,下面宽的那种。”
“那是什么?”贺兰继续埋头挖蚯蚓,多挖点回去给喜鹊和乌鸦。
大山雀吱吱喳喳说起挖东西的故事。这是一个流传很久的故事,时间长得连大山雀一家都忘了事情的起由,也忘了为什么山雀一家牢牢记住这个故事。岛上出生的每一只大山雀在年幼时,都在山雀妈妈口中听到,再由它们传给子女。
据传伶町岛曾经是一个大富商的私人岛屿,富商常常在岛上招待客人,那时,小岛常常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有一年,年老的富商带上正值壮年的儿子冲冲回到岛上,在一颗桐花树埋下一个罐子,圆圆的罐子,上窄下宽。年老富商脸上满布忧色,但他的儿子却不以为然。
许多年后,岛上又来了一个年轻人,模样和老富商儿子有几分相似,来到当年老富商埋东西附近的桐花树下,大概那年轻人不清楚具体位置,一连挖了好几天,把附近的桐花树下翻遍,最后却空手而回。
过了好些年,陆续来了几批人,其中有些人模样依稀辨认与老富商相似,他们也在桐花树下挖,但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有一年,岛上冲上来一群凶巴巴的人,绿衣服,红袖章,边嚷边挥舞铁铲。地上坑坑洼洼,桐花树枝叶飘零。
说完故事,大山雀不忘嘀咕,“肯定因为经常有人来挖东西,所以被记住了。其实他们真笨,问问我们就可以找到准确位置,我们山雀一家土生土长,岛上每块地上都和身上的羽毛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找出来。”
“他们听不懂。”听完故事,饭盒总算装满蚯蚓,贺兰拍拍衣服上的泥土,盖好饭盒,放入书包,“我想挖出来,可以吗?”
“可以,可以。”大山雀欢快转圈圈,“每隔一代就有人来挖,我们怕了,桐花树也怕了,你赶紧把它带走。”说完,扇开翅膀领路飞向远方的桐花树林。
第八节
伶町岛上一条一米多宽的小河把岛分南北两岸,沿河岸往桐花林深处走,大山雀最后停在一小块湿地上,旁边是一颗枝叶零落的桐花树。
“这里的树都被挖了好多次,每次它们都伤得不轻。”桐花树枝摇曳似在回应大山雀的话,“你赶紧把它带走,我可不想碰上那群凶巴巴的人。”
贺兰摸摸那块湿地,软软的,挖掘不难。按大山雀的说法,那东西还在这里,没被挖走,但时长日久,来这么多人都挖不出来,说明了什么?
贺兰看看头顶那颗枝叶不密的桐花树,“这树长多少年?”
大山雀扳扳爪子,摇摇头,“忘了,有故事的时候,它就在这里。”
根据常理,树根往下生长,倘若当时埋在树根下,随时间流逝,那东西会被往下压。换句话形容,就是被桐花树踩在脚下。
位置没错,自己只需比别人挖得再深一点。贺兰想着便动手挖掘,很快挖出一个小坑,隐约可见桐花树树根。贺兰小心翼翼避开树根,继续往下挖。大山雀和大白拉长脖子,安静观望,时不时提醒贺兰小心细长的树根。头顶,桐花树轻轻摇动树叶,为树下专心工作的两鸟一人送来凉凉的清风。
“停停,就是那个。”大山雀拉长脖子,鸟嘴点点坑边一点灰绿。
贺兰伸手摸摸,感觉不像湿润泥土,像是一种布料,日子长了,慢慢腐坏。围绕那点灰绿,一层一层散去包裹的泥土,老富商藏下的东西渐渐露出原貌。
灰绿色的绸缎已被泥土腐蚀得看不出原来的图案花纹,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只约小手臂高的陶罐,上窄下宽,从陶罐未被腐蚀的花纹图案观察,这陶罐多像是盛水之用。贺兰心里称奇,也不着急掏出陶罐里的东西,而是打开背包,把陶罐放到最底层,上面覆盖塑胶饭盒和铲子。至于那块布料,贺兰想想,还是把布料埋回原地。
做完这一切,贺兰让大白自由活动,大山雀欢呼着,说要领大白好好观赏一下伶町岛风光。贺兰自己找了一块靠河边的水泥台,拍去上面的尘土,仔细端正坐好,闭目练功。
体内五股细线遵从贺兰要求,不急不缓,齐头并进,流经四肢,走过脏腑。贺兰感到思绪渐渐脱离身体,升上半空,俯视这海边小岛,这风,这树,这里的生灵,思绪仿佛渐渐融入其中,岛上绿树摇曳,大山雀领着大白高唱欢呼,展开翅膀,俯冲侧飞。贺兰感到自己仿佛成了这个小岛,端坐海边,迎朝阳,送落日,守护这里大小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