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颔首。
苍玄闻言便直起了身子,唇畔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望着不远处的碎情,道,“碎情,今日孤来此,你便直说,这路——你让是不让?”
“哎哟,瞧尊上您这话说的,您又不是外人,奴家莫不成还能为难您?”碎情纤腰款摆地朝我们走近了几步,一双眸子忽而便朝我望了过来,打量了我一阵,又道,“只这位姑娘,同奴家似乎是没什么交情啊。”
话至此处,我抖了抖,端起一副甚八卦的嘴脸去望苍玄君——哟喂,小子不错嘛。
苍玄君无视我的嘴脸,只凉凉地睨着我,那眼神儿的意思便是——那是。
“孤不大喜欢废话,”苍玄的神色愈发冷漠,他淡淡地望向碎情,问道,“你是在梵天大佛陀处承来的命,孤取不得,只是你这一身修为,说废也便废了,倒着实可惜了些。”
“……”碎情的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恢复如常,娇笑道,“哎哟哟,尊上您这话说的……您也晓得,这碎情关素来的规矩,尊上您是明白人,自然晓得这规矩这般多年了从没坏过——”说着,她摊开手掌,只见一株干萎的墨兰花儿躺在那白玉般的手掌心上头,她接着道,“只要你二人的其中一个吞下了一株碎情花,一切便都好商量。”
“碎情,”苍玄冷笑,“你这碎情花是什么东西,莫不是当孤是三岁的孩童,不晓得么?”
“……”碎情闻言,面色也渐渐凉了下去,她的声线微低,望着苍玄道,“那便没法子了,苍玄尊上,虽说您要废奴家的修为易如反掌,可您也莫要忘了,这是弥溪谷,废了奴家的修为,这一线天便是要合上的,到时候您莫说过去了,便是出去也不可能了。”
“……”苍玄面色霎时间犹如浸入了千年的寒潭,颜色冰凉彻骨,“你这是,在威胁孤?”
“不敢,”她冷笑,望着苍玄道,“要如何选择是您的事,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威胁四海八荒人人都须得尊一声‘尊神’的尊上您呢。而且尊上您也晓得,碎情花是做什么用的,寻常人也便算了,若换了君上您,还须得将它放在心上么?”
“……”苍玄微微拧眉,眼神凌厉得望着碎情,不知在想什么。
碎情花……碎情花……我似乎是,在何处见过这东西?我微微蹙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不禁生出了几丝懊恼。
“好。”
苍玄君的话语响起的同时,不知是否是我错觉,我渀佛是极清晰地瞅见那女妖碎情的面上,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而更令我意外的是,苍玄君脚下的步子动了动,竟是直直地走出了这道障子。
☆、本能
也正是在苍玄君踏出了这道元神障的同时,我便想起了,当初本上仙便是在神农赠与我的几本药册上,见过这碎情花一物。
忆及有关碎情花的种种,我心头便蓦地一凉,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而此时,苍玄君已然走到了碎情的身侧。
只见碎情那颇纤细的手臂抬起,将手中的碎情花递到了苍玄君眼前,面上的表情仍是那般妩媚撩人,她朱唇微动,轻轻吐出几个字眼,“尊上你,碎情晓得,应是没得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的,是以就算吞了这碎情花,也无妨。”
“……”苍玄薄唇微扬,朝身面前这位风情万千的女妖微微一笑,“碎情,这般多年了,你仍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闻言,碎情面上的神色骤然一滞,眼神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慌乱,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恢复如常,望着苍玄君复又一笑,“尊上这话,碎情不大明白。”
“……”苍玄唇畔勾着抹讥笑,却不答话,只是从容不迫地伸出手,将碎情手中的花取了过来,握在手中。至始至终,我望见他的眸子都是一片淡然的。
“尊上,”碎情一双眸子轻轻浮浮地朝苍玄君打望了一眼,笑道,“请吧。”
苍玄君缓缓将右手举起,薄唇微启,便将那碎情花放入了口中。
“……”我双眸一闪,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碎情花,会将人心潜在的**展现得淋漓尽致——如苍玄帝君这般的人,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么?他如此坦然地吞下了这株碎情花,兴许,他心底,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的。
我眨了眨眼,望见他的唇动了动,接着便是喉结一滚,显是已将碎情花吞了下去。
“其实这么多年,奴家一直都很想知道……”碎情的声线微微沉了下去,双眸直直地望着苍玄君,缓声道,“如尊上这般的人物,究竟会不会也同这四海八荒里的众人一样,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么?”苍玄清寒的双眸淡淡望向她,声线却是低得瘆人,“是你碎情想知道,还是你背后那个主子想知道?”
“呵呵,”碎情一阵娇笑,随后便转过了身子朝后方走去,身形渐渐隐去,“尊上委实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真令奴家伤心,伤心啊……”
碎情的话语散落在了风中,却已早没了人影。
苍玄的面容仍是没什么异常,他缓步踱到了距元神障约莫十步远的地方,撩了袍子坐了下来,微微合上了双眸。
我站在元神障中望着他,心中仍是有几分忧心,正欲踏出这障子时又想起了那句“万不可踏出这道障子”,我遂又收回了脚,隔着老远试探地开口问了句,“……你可还好?”
“……”他并未搭理我,只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看那礀势那神态,我几番打量几番思索,终是得出了个结论——苍玄其人,此时,应是在打瞌睡。
“……”见状,我也不再开口,只隔着一道障子静静望着他,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抑郁——这人也忒奇怪了些,打个瞌睡便打瞌睡吧,可谁能告诉本上仙,苍玄君额间那不住冒出的细密汗珠,到底是为的甚啊?
不过半晌的时间,我心头的抑郁有了质的升华,从而晋升为了忧郁——苍玄其人,到底是堂堂四海八荒里顶有头脸的尊神,是以,他打瞌睡时打出了满头的汗水是不值得惊叹的,而如今,我眼睁睁望着障子外先那人,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纷纷攥成了老死的拳头,便觉得更是不值得惊叹的了,这般的情形,本上仙决计是不当惊叹的,我应当端端地鄙视之——打个瞌睡都不忘修炼,苍玄君其人,莫不是疯魔了吧?
我凉凉地冷眼围着观,望着那人额角泌出的汗珠愈来愈多,而那一双拳头亦是攥得愈发的紧,方此时,我才觉出了一些不对头,这人的表情看上去……貌似,颇是痛苦。
“苍玄君?”我稳着嗓子迟疑着开口,脚下的步子亦是动了动,朝着元神障外先挪了几步,欲走出这道障子去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我说的话……”方此时,我闻见苍玄君闭着双眸开口了,他的声线微微地有些发颤,语调虽仍是如往时一般的淡漠疏离,却又多了丝古怪的紧绷,“你当真是听不明白?”
“……”乍一听这话,我心头霎时“咯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一顿,将将停在了只差一步便可走出这障子的地方。
我这厢正万分纳着闷儿,却见苍玄君眼也不睁,举起了右手捏起了个诀,一道清光自他甚修长的指掌间迸射而出,直直地便朝着这道元神障飞了过来,那道清光绕着这道元神障转了几个周,只听得一阵响天彻地的龙吟响起,我抬头望去,只见那方才被苍玄君隐去了形的苍龙又现了出来。
乍见如此这般的一个庞然大物,我不禁惊得后退了一步。
那条苍龙绕着这元神障盘旋着,我朝前几步,蹙着眉伸手碰了碰那道障子,只见方才还只是一道虚无化像的障子已然成了实体,便如同一口硕大的钟罩一般,质感亦是硬硬邦邦的,冰寒冷透。
我微讶,又朝后方退了几步,转过身子,双手覆上了那道冰凉的障壁,也正是此时,那条苍龙将巧便将龙首绕到了我眼前,我心底一惊,愣愣地望进了一双凌厉骇人的龙目里头。
那双龙目的眼神锐利得瘆人,清寒彻骨,便如同两汪幽深的寒潭一般,望不见底。那条苍龙也便直直地望着我,眼神意味不明,渀佛蕴蓄了无尽我看不透的深意。
我骤然间有些慌神——这条庞大的苍龙是苍玄君的元神,也便是苍玄君真真正正的本尊。
“苍玄君……为何要把你唤出来?”我望着那条龙的双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几个微弱的没得丝毫力度的字音。
“……”那苍龙并不答话,仍是眸色不明地望着我,忽而,他的双眸蓦然变得阴狠万分,直直地越过了我,望向了我的身后。
“……”我心头莫名地升起了一股子颇不祥的预感,只讷讷地回转了身子,望向了身后,霎时间有几分诧异。
只见,隔着一道透明的障壁,苍玄君定定地站在那道障壁外,微微垂着眸子,一头如墨的长发尽数披散了下来,神色漠然,面容仍是一派的大定淡然。
“苍玄君?”我心底的疑惑已达到了极致,然而,此时绕我是如何的疑惑,本上仙能做的,似乎也只是缓缓朝他走近几步,隔着一道薄薄的障壁,唤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