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妖 (初锦瑟)

☆、第二十九回 回到现实世界

　　风吹花落,芳草萋萋,两道孤独的身影静静伫立一旁，各自想着心事。
　　身边景物,如过驹之隙,匆匆变化，春夏秋冬,转眼皆过。
　　所行一切皆幻象，道本归元方是真。
　　落天喃喃地念着这两句,忽然跺了跺脚,大声地喝道：“观音大士,观音大士！”
　　“你别喊了，这里是太虚幻境,怎么会有观音大士？要是一不小心，我们又再进入幻境，只怕连这个山谷都见不到了。”绿萝想到先前看到的两千年梦境，心里就烦躁无比。
　　落天不听，依旧大声地喊，声音远远地传出去，一声比一声宏亮。
　　忽然，观音慈祥朴实的声音似是从天外传来，：“落天，你找本座做甚？”
　　落天到处望了望，心知观音并不在幻境里，当下恨恨地道：“你纵容家属，困住我和雀妖，这笔帐，你叫老妖我跟你怎么算？”
　　观音沉默半晌，方沉沉地道：“蟒蛇精私自下凡，与你纠缠，这是天意，我亦无能为力。”
　　落天冷哼，“那如意珠呢？那可是你随身携带的宝贝，岂能轻易就被喜媚儿偷走？观音大士，你再莫要用那‘天意’二字来糊弄我，老妖受够了。甚么天意，我呸！”
　　绿萝在一旁听着，见落天突然重重地“呸”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不敢出声，只期待着观音能帮他俩出困境。
　　“阿弥陀佛，正因我发觉如意珠不见，念经时又见蟒蛇未来听讲，掐指一算，方知她到了此处还用如意珠演化太虚幻境。我急忙赶来为你脱困，你不谢我，反倒要怪我？”观音微微笑道。
　　落天泼皮似的无赖，也就想要观音帮他们脱困。听观音这般说，立马换了副笑脸，讨好地道：“观音大士，那你就帮老妖我脱困吧。”
　　观音道：“看到那束光没有？那是太虚幻境通往现实的惟一出路。若尔等真能在幻境中悟出真意，即可穿过那道亮光，回到现实世界。”
　　落天和绿萝连忙睁大眼到处看，果然前方不知何时，有一道亮光一闪一闪的。
　　两人大喜，刚要走，观音又道：“落天，雀妖，我提醒你们：倘若不能悟出天道，无论尔走得有多快，这条路，永远也不会到头。”
　　“小妖明白。”绿萝恭谨地答道。
　　落天没有出声，他率先上前，走在那条光芒大道上。
　　绿萝不敢耽搁，急忙跟在身后。
　　那末光道，似是一条无边无际的甬道，踏上之后，山谷已经消失，头顶是白的，道路两边也是白的，一切都是白的。
　　就在他们疑惑时，忽地，一幕幕过去的记忆出现在路的两边。快速飞逝，宛如时
　　光遂道般，将两人的经历再度重现。
　　那些记忆便是他们此刻在脑海里想到的画面，脑子里想到什么，画面就会显示什么。
　　绿萝害怕落天会看到两千年前的画面，她惟有尽力去想两千年后修炼成妖的各种情景。有跟妖界四天王玩笑的，有跟乌鸦精到人间游玩的，最后，所有记忆全都是关于浮屠世界和落天的。
　　她被落天弄伤翅膀，落天找来药王菩萨帮她医病，她大怒地告诉落天她要到人间积功德，落天帮她除掉熊罴怪，她和乌鸦精大战狐狸精，强闯地府，森罗殿受刑……一幕幕，潮水般冲击着绿萝的神经。
　　为甚么她与老妖会有这么多的牵扯，她不要欠他，人情债她还不起！
　　绿萝停住脚，她不想走了。与其回到现实世界无法面对老妖，倒不如留在太虚幻境，了此残生。
　　落天心里并没有因为那些他的过去记忆而烦乱，反正人已死，祸已闯，他已明白杀生所带来的后果，不是自由，而是良心上的责备。如此一想，他反倒坦然，无惧记忆，大步向前。
　　察觉到绿萝停下来时，他已走出老远。见她满脸恐慌，想到他最后看到的幻境是两千年前他替她挡天雷的情形，落天心里如石一击，又沉又疼。
　　“你走吧，我不想出去了。”见落天停下，绿萝强自镇静地道。
　　“你不想见清风了？不想做神仙了？”落天问道。
　　绿萝有片刻的犹豫，随即道：“想，我想见清风，我想成仙。但是我不想……”
　　“不想甚么？你不会是想着欠我甚么罢？”落天稍一思量，便知她心里想法，他惟有打断她的话，淡淡地笑道：“小雀妖，你害得老妖我清白差点不保，还害得我困在太虚幻境，我怨你哩。出去后，我定要缠着你，报复你，破坏你成仙。只要一想到不能让你很快成仙，我以前就算与你有甚么恩恩怨怨，也一笔勾消啦，哈哈。”
　　只要她死磨死磨慢腾腾的成仙，多让老妖破坏几次，她欠他的恩，就能一笔勾消？
　　绿萝眼睛亮了，她快步走上去，对落天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的语意有两层，表面是她绝对会成仙，实际则是会顺着他的心意，让他搞搞破坏。说完她就在心里想，老妖，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落天望着她，眼睛慢慢的弯了起来，嘴角也慢慢的扬了起来。
　　“走吧，这里不好玩，我想念人间了。”
　　就在落天说这话时，前面的路突然消失，那道光芒近在咫尺，亮得直刺眼睛。
　　落天闭着眼穿过光芒，绿萝也闭着眼穿过了光芒。
　　当他们睁开眼时，只见身在华山，前方观音大士身坐莲台，祥云飘
　　渺，正在半空中端祥着他和雀妖。
　　“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绿萝忍不住欢呼，她朝后面看去，只见一串珠子变成一个很大的圈子，圈里面是一幅唯美如画的山谷风景图。
　　观音淡淡一笑，画面消失，重新回归为一串如意珠，回到观音手中。
　　绿萝惊异，她在幻境里可是把如意珠捏碎了的。此时如意珠竟然还能还原，那么，蟒蛇精呢，她也会复活么？不可能罢。
　　“雀妖，恭喜你悟出天道，走出太虚幻境。”观音道。
　　绿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磕头：“多谢观音大士。只是，这天道……”她想了想，仍不知她悟出了甚么。
　　“你好好参详罢。”观音对她笑了笑。
　　“谢谢观音大士。”绿萝磕了个头，便起身走到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下等候。她知道落天必有很多话要对观音说，她只是妖精，站远点的好。
　　观音赞赏地看了绿萝一眼，才对落天道：
　　“你本在浮屠世界自由宁静，只因太过执着和痴迷，才又陷入魔障。太虚幻境所见一切皆是心魔，既是前尘孽缘又是镜花水月，你今出来，必是明白罢？”
　　落天“嗯”了一声。
　　他当然明白，因为他不止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也看到了他和绿萝的过去，他俩真的缘分不浅，合该纠缠。
　　他还知道他不该执着，介意过去。菩萨身份如何，如来护法如何，孤独困囚浮屠世界又如何，实则一切皆浮云。只要心里安然自在，西天能待，浮屠世界能待，人间亦能待。
　　面对观音，他坦然面对他的身份和处境，但想到幻境里他看到的与绿萝的缘分，他还是流泪了。
　　观音震惊地看着落天，没想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流泪。不由得轻轻叹气。
　　“你能放下杀戮，放下仇恨，实属难得。但愿你也能堪破情关，还个清净自由之身。”
　　落天不语。
　　“你好自为之，若有需要，可来见我。”见落天不愿再多言，最后观音只能放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乘着莲花台返回南海。
　　见观音离去，绿萝慢慢走过来，故作轻松地道：“观音大士走啦。”
　　“嗯。”落天点了下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绿萝问。
　　想到两人的缘分，绿萝向他隐瞒看到的两千年前的事情，落天心里就产生强烈的失落感。
　　他可以不在乎菩萨护法身份带来的困囚之境，不在乎是吃肉还是吃素，也不在乎是在西天大雷音寺，还是在浮屠世界。他只在乎一点，他心里有雀妖绿萝，他想要每天都能看到她的笑脸。
　　落天忽然笑起来，声音清朗，笑容俊美。“我肚子饿
　　了，不如我们到市集上吃点东西吧？”
　　绿萝想到她在幻境里的决定，心下一酸，脸上却绽放笑容，嘻嘻笑道：“好啊。”
　　华山雄伟俊丽，山脚下的市镇也因山美而名传，热闹富庶。
　　大街上商铺鳞次栉比，凡人往来密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皆有。或叫卖，或逛街，或杂耍，或嘻笑。尤其有几个女子，衣着华美性感，脸容修饰恬美，举手投足，眼波流转，仿似要勾了男人的垢，摄了男人的魄。直惹得过往男人，眼冒色光，口角流诞。
　　绿萝瞅着那些女子，心里忽然在想，落老妖不是想要女人吗？如果她能找到一个长得比她漂亮，又比她柔情似水的女子，说不定能勾了老妖的心，让他转移爱的目标。这样比她成仙后，他依然孤独一人要更好罢。
　　这个想法才刚冒头，绿萝又在心里哀怨了。如果十七娘没亡，她一定想办法让老妖喜欢十七娘，那才是个真正配得上老妖的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