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老还在那里乱挥飞刀,周围的枝叶被他砍了大半下来,他满脸是血的模样看上去可怖之极。习玉咬了咬牙,轻声道:“不杀他,他日后必然要杀更多的人……”她攥紧了手里的剑,忽然横了心,上前一步,短剑猛然挥出——!
“扑”地一下,他挥刀的右手被齐肩砍下,周长老痛呼一声,忽然没了声音,一头栽倒昏死过去。习玉怔怔地收剑,愣了很久很久,才急忙过去撕下他的衣服将他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我……听从了教诲……我没有杀人,师父!”她喃喃说着,然而她第一次出手真正给了人一个无法挽回的身体伤害,她的双手抖得连剑也拿不住了。匆匆包扎一番,她飞身上马,急急离开了这里,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物事一般。
人的身体,原来可以无比坚强,也可以如此脆弱,只需要一剑,就能够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习玉怔怔地坐在马背上,后脖子上的伤口越发疼痛起来,她扯下袖子胡乱包扎起来。可是,她手和胳膊上还有许多血,是方才斩下他胳膊时溅上去的。
习玉用力在衣服上搓着手,眼中一痛,泪水莫明其妙地涌了上来。她既不想练成什么神功,也不想杀人,她原本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单纯的愿望,到如今看起来却无比困难。
念香,你究竟在哪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踢了一下马肚子,令它飞快地奔跑起来。总之,上天入地,都要将他寻找出来!
××××
他已经匆匆赶了十几天的路,从来没有那样焦急过,顾不上休息,顾不上吃饭。从金陵一路出来,过徐州,过扬子江……沿途风景似陌生似熟悉,总能让他回想起一点点的片段,仿佛他曾流连过,与人在这里笑语过。
为什么,那样珍贵的回忆,他会全部忘记?如今再看,恍若隔世,他只能捉住一段一段的画面,却捉不住完整。
念香忽然勒住马,到了,黄河渡口。黄河的水永远是混浊翻滚的,仿佛数千年下来一直在怒吼咆哮。岸上三两棵杨柳,也被那种浩大的声势震撼得不停摇摆,越发显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他忽然完全不受控制地,喃喃念出一首诗,“三月河边柳,十八女儿腰……”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笑声,然后仿佛有一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她说——「难得认真一点,便说这些混帐话。」
那般软绵绵的抱怨,完全的甜蜜,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道:“……你的腰可比杨柳好看多啦。”
幻景忽然消失,他猛然惊醒,眼前只有奔腾不休的黄河水,而他身边,没有人。念香心中微微发涩,抿起唇,驱马走向前面的大渡口。
渡口那里已经等了许多人,似乎都是要过河的。念香提住缰绳,正要翻身下马,谁知马忽然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猛然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念香差点被掀翻下去,他急忙用力扯住缰绳,双足一点,轻巧地从马背上跳下。
是杀气,杀气惊了马。念香拍了拍马头,安抚受惊的坐骑,然后回头淡然道:“这一路你跟得倒紧,数次下手都没成功,怎么,现在还不肯放弃?”
话音刚落,却见树后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又高又瘦,面上的肉都是凹进去的,如果不是他两只眼珠子还在转,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具骷髅。
这人走去念香面前,忽然半跪下去,声音嘶哑,“小宫主,属下奉老宫主之命前来阻你,绝对不能让你过河一步。”
念香笑了笑,“原来葛长老不够,爹连你这个高长老都请出来了。难道他把璃火宫十个长老都派出来阻我么?”
高长老恭敬地说道:“不,老宫主只派了我和葛长老周长老出来,我与葛长老来阻你,周长老去阻那女子。”
念香脸色大变,厉声道:“周长老?!”他是璃火宫十大长老里面最残忍的!只要能杀人,必然不会放过一个。爹是真的要赶尽杀绝?!他简直无法想象习玉落去周长老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周长老性格极其古怪,对年轻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仇视,只怕习玉最后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留!
他忽然快步向前走去,高长老身形忽动,闪去他身前,照样跪得笔直,好像他膝盖下面也有一双脚似的。
“小宫主,你不可以再过去。周长老受了重伤,被送回璃火宫,老宫主震怒,已经亲自下山打算捉拿那女子。她是必死无疑,你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操心?”
高长老的声音听起来永远平平的,仿佛没有任何波澜,念香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森然道:“你让不让?”
高长老垂首,淡然道:“阻拦小宫主是属下的职责,属下不敢让。”
念香再不多话,抬脚就朝他的下巴踢去,高长老急忙翻身躲过,谁知念香紧贴上来,手指在他肩上轻轻一拂,高长老只觉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心下不由大惊,口中叫道:“小宫主!除非你将属下杀了,不然属下绝不退让一步!”
念香本打算点住他的穴道,令他不能动弹,听他这样说,不由杀机大起,冷笑道:“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他提起高长老的领口,高举手掌,立时就要劈下!谁知手腕上忽然一冷,竟似被一只铁圈箍住一般。念香大骇,急忙要抽手,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连我也敢打?!”
念香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转头,却见一身青衣的爹站在身后,他抓住自己的手腕,面上满是怒色。念香张开嘴,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泉豪杰一把甩开他的手腕,森然道:“你还知道叫我爹?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呢!”
念香咬紧牙关,怔了半晌才道:“孩儿……不敢!”
泉豪杰冷笑一声,“你不敢?我看你很敢!我的吩咐你都敢不听,还想杀自己人,你胆子之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念香不敢接口,只是垂首垂眼,面上毫无表情。
泉豪杰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念香,我对你期望最大,从小到大你也没让我失望过。我希望这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你担心那女子,行,我答应你不去伤她,但你得跟我回去,并且答应我从此再不与她做任何接触!你喜欢谁都好,只有她不行!因为她是胡杨的徒弟!你忘了胡杨是璃火宫的仇人么?你忘了胡杨是怎么逼死你的母亲吗?!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念香心中一阵苦一阵甜,背后一阵冷一阵热,只觉那股情潮在胸中奔腾呼啸,仿佛脚下怒吼的黄河水,没有出路,在身体里撞击着,撞出一道又一道伤口。他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她……没事么?”
泉豪杰不等他说完,便沉声道:“你当你爹是什么人?我泉豪杰说了不会伤她,便绝对不会再碰她一根寒毛!”
念香捏紧拳头,脑中有无数画面嗖嗖流窜过去,她或颦或笑,或嗔或喜,最后她缓缓抱住自己,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道:「念香,你不可以忘记我……」
他喉咙里一紧,终于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喃喃道:“一切……都听从爹的安排……”
话音刚落,忽听前面渡口传来一阵喧嚣,他转头望过去,忽然如同五雷轰顶,浑身都僵住了。
好几个黑衣的璃火宫属下围住一个人,那人在当中左冲右突,仗着一柄利剑,那几人竟然丝毫也拦不住她。忽见她举剑向天,厉声道:“你们一路上都缠着我,看样子不吃点苦头是不知道退让!给我退下!”
她将身一转,如同舞蹈一般,手里的剑化作道道银龙,精准而且飞快地点向那些人的手腕。他见过这种美丽如梦的剑法,它就是传说中的碧空剑诀。泉豪杰忽然眯起眼睛,眼神陡然一暗,杀气忽起,喃喃道:“原来已然习得了剑法,如此,更不能留!”
习玉将一路上缠着自己不放的黑衣人撂倒,抹了抹凌乱的头发,四处看了看,一边喘气一边问旁边早已吓呆的路人,“请问这里是黄河渡口吗?从这里是不是可以去玉色峰?”
那人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滑稽地不停点头摇头。习玉“啧”了一声,将剑一甩,转身就要去问其他人。
忽然,她看到了前方站着三个人,猛然一呆。
那如春山的眉,那深邃温柔的眼睛,她甚至以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人,如今竟然站在自己面前。她早就想好的要说的话,要抱怨的抱怨,如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甚至都没有看到他身边有什么,她的视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恍若隔世的再见,出现的如此突然。他一度急切的赶路,她一度慌乱地探索,可是终于见到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有怔怔的对望,仿佛,要用眼神说尽千言万语。
第四十一章
习玉看了许久许久,她紧紧攥着短剑,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泉豪杰眯起眼睛,低声道:“高长老,你去。好教她知道人上有人。”
骨瘦如柴的高长老立即答应,转身朝习玉走去。念香如梦初醒,上前一步就要拉住高长老的袖子,泉豪杰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连点他上半身数十个穴道,他登时动弹不得,如同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
“爹……”他低低叫了一声,眼睛微微垂着,睫毛似乎在颤抖,面上仍然毫无表情。
泉豪杰昂首道:“你要还想做我儿子,就给我安静看着。我不杀她,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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