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的面孔在黑夜里是那么苍白,洛伦娜竟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就好像是他的出现意味着她终于得救了。她抓住他的手,鼻腔里进的水让她呼吸间一阵阵地疼,她睁大了眼睛,原本已经几近麻木的脑袋再次运作,又让她痛苦得几乎要晕倒。“你能听见吗,洛拉?”凯厄斯的金发在黑暗里微微闪耀。
他把她拉上了一处浅滩,洛伦娜没有一点力气,被他扶住;他用鲜红的眼睛看着她,神色紧张。他用力抓住洛伦娜,就像是怕她随时会死掉。
“我……”洛伦娜强忍着疼痛,“转化我……”
“什么?”凯厄斯一愣。
“转化我,求你了。”洛伦娜看着他,滚烫的泪水划过被海水泡得发冷的脸,“让我回去完成……”
她的话没能说完,疼痛已经战胜了她。洛伦娜眼前一黑,像是沉入了梦乡一般失去了意识。
☆、39. 苏醒 醒了,又到意大利了
chapter39
飞机有些晚点,在机场降落时已经日出,凯厄斯为此有些不快。海蒂不等他吩咐早已经和机场地勤联系了,她一向很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因此飞机很巧妙地停在了航站楼的阴影底下,他们绕到机场的地下,从停车场开了车出来。
洛伦娜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在飞机离开英国时她发了高烧,呼吸微弱。即使身为女巫,她依然是一个人类——他们都是被普通人认为的超自然世界的一份子,凯厄斯心想,然而巫师却一直以人类自居,巫师自以为更像是有魔法的人类,也是那么脆弱无助。
他把她抱在怀中,她的温度熨着他的胸膛,她的有节奏的心跳声似乎抓住了凯厄斯的心——那已经不再跳动的心——然后逐渐地,就像是他们的心跳融为一体,他们的命运再也无法被分割。
如果凯厄斯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给出评价,那么他一定会说:洛拉已经尽力了,她差一点就能做到她要做的事,而她想要被转化也是情理之中。为了她的目的,凯厄斯应该在悬崖下面转化她,让她能够回去完成她的任务。
可惜,凯厄斯在面对洛拉的时候很少能做到真正心平气和、理智自持,他也无法放弃他的私心,毫无顾忌地直接转化她。
说到底,是他辜负了她。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凯厄斯知道转化意味着什么——她的情感会停留在被转化的那一刻,也就是说,她与罗齐尔家尚未切断的亲情与对他的抗拒……会永恒地留下去。
这种可能是凯厄斯不愿也不能忍受看到的,洛拉是他选中的伴侣,他必须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转化,而不是为了复仇;他必须让她……爱上他。
所以结果是,他从悬崖下面带走了洛伦娜,抱着她回了沃尔图里。“叫医生来,她受伤了。”这是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控制住自己保持冷静的命令,他顶着吸血鬼们或是震惊或是怀疑或是好奇的目光,抱着她——一个穿着婚纱的、美丽的、昏迷的人类少女。
医生很快就来了。而他刚把洛拉交给他们,阿罗就来找了他。
“看来我的预感没有出错,她就是你的人选了。”阿罗嘴角带着喜悦的笑容,“欢迎你回来,我亲爱的弟弟。”
“谢谢你,阿罗。”凯厄斯很平淡地说。他心中牵挂着另一间房间里的洛拉,这一点不言自明。
“我已经听说了,她没有成功。”阿罗说,“实在是遗憾。”
“不过我们都知道,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凯厄斯陈述道。
“你不想趁早转化她?”阿罗显得有点意外,不过随即他便想到了凯厄斯的缘由,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来,“我真的很意外,凯厄斯,你居然对一个人类女孩——你的歌者——产生了怜爱之心。你是怎么忍得住的呢?她血液的香甜,想必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吧。”
“我当然可以忍耐。”凯厄斯不耐烦地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我知道的,因为爱情,不是吗?”阿罗欣慰地说,“英国人不是说嘛,爱情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有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沁舌的蜜糖——那当然比歌者的鲜血更诱人。”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凯厄斯朝门口张望了一下,他已经等不及去看看洛拉的情况了。他不允许她死在这里——她不可能死掉。
“不去转化她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欺骗她呢?”阿罗说了下去,他语气里显出一点好奇。
“我会告诉她,她当时的状况不适合接受转化。”凯厄斯说,“我先离开了。”
那些医生在人类中确实算得上高明的医生,凯厄斯却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治疗巫师;即便自认为人类,巫师和一般人类的身体依然有不同。他走出会议厅,去叫意大利魔法部的巫师们尽快过来。他看到洛拉时,她仍然昏迷,脸色苍白,但她的心脏跳动着,使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医生们回去了,吉安娜为洛伦娜换了干净衣服。凯厄斯坐在洛拉身边,伸手拨开她脸边的一缕金发。
……不必急于一时,他有的是时间。
洛伦娜昏迷了几天,魔法部的人来看过,施了几个复杂的魔法,治好了她的伤,也带来了英国的消息——罗齐尔家正在满世界找人,他们宣称洛伦娜失足坠崖失踪,如果有人提供线索,罗齐尔家会重金酬谢。菲利普在报纸上扮演了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形象,凯厄斯看了报纸一眼便把它扔到了一旁。
沃尔图里的三位统治者说过了去英国消灭狼人的事,在那之后,阿罗把话题引到了洛伦娜身上。
“她出身名门望族,你要考虑后果。”他难掩担忧地说,“如果我们留着她,或许这算得上一种危险。”
“洛拉不是危险。”凯厄斯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语气很坚决,“我不会让你想的那种事发生。”
“看来你心意已决。”马库斯开口了。
阿罗看了看马库斯。事已至此,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凯厄斯的决定难以动摇,阿罗和马库斯知道,他绝对会把那女孩留在沃尔图里。
“等她恢复健康,或许你可以带她来见见我们——尤其是马库斯。”阿罗做出了让步,“如何?”
“我很乐意再次见到她。”马库斯说。
“我会带她来的。”凯厄斯也退了一步,他对马库斯说,“我也很想知道……你会看到什么。”
.
洛伦娜是在三天之后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绿色的眼眸里带着茫然。她似乎做了一个漫长又紧张的梦,努力回想,只记得梦里是在深夜,天上似乎有星星闪烁,至于梦的内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记忆这才涨潮而生,她想起了婚礼——她抽出仪式刀,刺向她父亲……以及后来,她跳下了悬崖。
她现在是在哪?
洛伦娜扭头环顾四周——身体一动,她才觉出疼痛来。她全身像是拆开了又重新装起来那样疼,关节牵着肌肉,稍微动一下就让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尚有些灯光映入眼帘。
窗外的景色……倒有点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醒了。”
她这才注意到黑暗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人没有呼吸声,因此她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洛伦娜一惊,她听出那是凯厄斯,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不妥的地方——她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身上的衣服不是她自己的,而里面……好像没有内衣。
“醒了。”洛伦娜说,嗓子干涩得发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马上就到六月十四号了。”凯厄斯说,“喝点水吗?”
“好,谢谢你。”洛伦娜说。
她的身上虽然疼痛,可是仔细感受,就知道骨头已经恢复了,身上也没有太大的伤,只是肌肉还紧绷着难受。她从床上坐起来,小心地确保被子能够盖过她的胸部,凯厄斯开了灯,洛伦娜认出这里的陈设似乎是意大利的风格。
“这里是沃尔图里吗?”她接过凯厄斯递来的水杯,“你带我来了意大利?”
“是的。”凯厄斯顿了顿,“很抱歉我没能转化你,当时的情况——我不能那么做。”
“唔……”洛伦娜垂下眼帘,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伤心,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平淡的苦楚。
她喝了水,感觉身体因为摄入水分而舒服了不少。她已经不再和她父亲有牢不可破的誓言的联系,这叫她莫名有一种释然,即使她根本没能杀死他。此刻置身事外,反观那件事本身,洛伦娜知道自己失败了,可是她竟然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她肯定还会找到机会的。
这或许是因为凯厄斯在的缘故。他的存在总是让她产生些许安全感和乐观主义,即使这些都没什么来由。
“你怎么在这里?”她这才问他,“陪着一个昏迷的人,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吧。”
“我听到你的心跳声变快了,所以过来看你。”凯厄斯坦诚地说,“果然,你很快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