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黛玉那边, 因着平儿素日的照拂,一应吃穿用度,丫鬟仆妇都是省心的,还时不时能和林如海通信一封,又有众姊妹说笑,日子也颇为过得。至于探春,她本就是个自强自爱之人,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倒是不需要王熙凤乱插手。
“二姐姐,林姐姐,三姐姐,”惜春起身行了礼,众人又分了长幼坐下,这才道,“我原是和凤姐姐说笑呢,只道小侄子如今日日胎教,待到大了怕是要考个状元回来才好呢。”
“他才多大点儿,三个月还没有呢,可别再说了。今日咱们自己姊妹在这里闲谈也就罢了,出了这门儿可别再如此说了,没得叫人笑话,说咱们太过轻狂了。”
王熙凤委婉说了一句,又笑道:“还要多亏了你们几个,我原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如今也把‘三百千’学完了。若是我肚里的这个,能得几位妹妹两分的聪慧,日后也不必我多费心操劳了。”
黛玉含笑道:“二嫂子本就是极伶俐的人,只三两个月的功夫便学到了《诗经》,可见于诗书一道上也是甚通的,只不过从前不曾用心罢了。”
探春附和道:“正是这个理,二嫂子从来不是俗人。说来我最近心中有个念头,趁着如今春光正好,咱们不如起个诗社玩玩儿如何?”
“诗社?三姐姐这个主意好!”
惜春最先出声赞同,随即黛玉和迎春也都一一附和。
王熙凤自然不能扫了她们的兴致,且小姑娘家家的,玩闹罢了,即便纵着又有何妨。
故此她也笑着道:“既然喜欢,那就办起来,有什么要我出力的,只管说来。我虽然文采不够,只还有几个臭钱,可供几位才女们闲散一二,平儿,去取我的钱匣子来。”
迎春假意嗔怒道:“二嫂子这是什么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们谁人不知道二嫂子的难处呢。且很不必二嫂子破费,我们几个的月钱也没处使去,只寻常做个诗社玩闹罢了,没得还大张旗鼓,传出去叫人笑话我们小女子轻狂。”
“二妹妹这话说的没有道理,什么叫小女子轻狂,诸位姊妹都是钟灵毓秀之人,比之世间男子也不差什么的,只管放手去操办。”王熙凤摇头说完,就见平儿捧了个紫檀木匣子过来,笑道,“你们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还是留着打赏小丫鬟们买糖吃,我今儿先出一百两,只当是给你们添些笔墨使费。”
四人闻言,这才由迎春接了银两,笑着道谢:“如此就多谢二嫂子慷慨解囊了,只我们这诗社办起来后,二嫂子也该来当一份子,同乐才好。”
“罢哟,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中清楚,这等吟诗作对的雅事,我实在是做不来。”王熙凤假意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给她们出主意,“要我说,该去闹你们珠大嫂子才是,她素来是个有才学的,只是往日里鲜少开口罢了。”
“我可听见了啊,好你个凤辣子,自己躲懒就罢了,偏把由头往我身上推。可见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今儿可被我抓了个正着!”
真真是巧的不能再巧,李纨说着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又指着王熙凤笑骂了一通。
见她来了,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通笑闹。
待到各自坐下,李纨才笑道:“方才我在太太屋里,收到了金陵那边的来信,说是太太嫡亲的妹子要进京来了。只因她家也有个姑娘,如今年方十二,生的是花容月貌,又兼之文采斐然,品德出众,已经报了宫里,要参加公主郡主伴读的待选。”
“薛家姨妈要来?这可真真是件好事!早前在娘家时候,也曾经听婶娘说过,说是我那姨妈性情最是敦厚温柔,只可惜远在金陵,一向不得亲近。如今她若是来了京都,为着薛家妹妹待选一事,少不得要多住些时日,正可以亲香亲香了。”
王熙凤说完,迎春黛玉几个也附和,又猜测那薛家姑娘容貌到底有多美,一时间好不热闹。
不过在薛家人到来之前,王熙凤先见到了怯生生的香菱。
香菱进了屋,二话不说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奴婢香菱,谢谢奶奶救我一命,结草衔环不能报二奶奶的恩德!”
王熙凤细细打量,忍不住赞同,好一个美人儿!
香菱如今也只有十二岁,出落得眉目秀丽,真天姿国色一般。只是因着幼时机遇,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显得眉目瑟缩,平白减了几分姿色,饶是如此,也比得过钗黛二人的容貌了。
王熙凤心中思绪电转,含笑示意平儿扶香菱起身:“快坐下说话,左不过是我们二人的缘法到了,我也是偶然得了信儿,知晓故人之女备受磋磨,这才派了人去碰碰运气。我已经差人去寻你爹娘了,只是他们几次搬家,如今实在难以寻到住处,许是还要等上一段时日,才能有音信传来。”
香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只顾着流泪说不出话来。
王熙凤也不急,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能哭出来才是好事儿,若是憋在心里不说话,反倒容易坏了事儿。
等到香菱两只眼睛哭的红肿了,这才算是勉强停下来,平儿忙叫人拿了冰块给她敷上消肿,又叫了人打水来重新装扮。
香菱很是不好意思,抿着嘴道:“奴婢失礼了,叫二奶奶和平儿姐姐看了笑话。”
王熙凤却不在意,看她万事妥当,便携了她的手去拜见贾母。
“老祖宗,哈哈哈哈,您看看我给您带了什么美人儿过来。”
贾母一抬头,就见着王熙凤牵着个小姑娘走进来,眉目俊秀,气度温和,只是并不能认出是谁家的孩子。
故此,贾母只含笑道:“好个漂亮的孩子,这是谁家的姑娘,被你拐了来?”
王熙凤闻言叹了口气,如此这般的把英莲的来历说了一遍,又道:“只因我母亲的娘家,和那甄家有点子亲戚关系,前不久才听说了这件惨事,我才知晓。心中实在难安,故此叫了来旺两口子去打听打听,谁承想居然这样巧,竟然在金陵寻到了,她父母一时找不见,所以带了来咱们家。”
贾母握着香菱的手,叹息道:“可怜见的孩子,遭了大罪了。凤丫头,你说这是甄家的孩子?倒是不知道是哪一房的。”
王熙凤含笑回道:“并不是咱们常来往的甄家,只也姓甄罢了,是阊门那边有名的望族。甄老爷夫妇一辈子只得了这一点骨血,不想却遭此大难,生生骨肉分离了这么些年。”
屋内众人无不动容,贾母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个,连眼圈儿都红了,一迭声的说道:“就在咱们家住下,几时他父母寻到了,再说其他的话。珠儿媳妇,这孩子的出身论起来,也不比咱们家的姑娘差了,只当做是自家姑娘照看着,一应的份利,比着迎丫头她们几个的来就好。”
李纨闻言,忙起身应了,又笑着问道:“如此甚好,咱们家又多了位乖巧的姑娘,只是不知道甄妹妹安置在何处好?”
如今贾母的院子里已经住了四位姑娘了,贾宝玉虽然有自己的院子,可时不时的还是会留宿,实在也没有合适的屋子安置香菱。
故此贾母一时倒是想不出地方来,还是王熙凤出声道:“前些日子我和大嫂子闲话,还说几位姑娘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也该有自己的院子了,故此收拾了几个院落出来。只是这几日忙的事情多,竟浑然忘了,如今看来不如先挑一个给甄妹妹住下,倒也便利。”
贾母颔首道:“你说的倒是,二丫头今年都十二了,也该是有自己的院子了。都收拾了那几处出来,我选几个给她们姊妹们住。”
这事儿是王熙凤提议,李纨操办的,故此李纨起身道:“统共收拾了四个院子出来,分别是葳蕤轩,广明院,清光阁和听风楼。”
贾母听了,略思索了片刻道:“既如此,趁着这个机会,二丫头就搬去葳蕤轩吧,甄家丫头住广明院,这两个地方紧挨着,她们姊妹之间说话也方便。至于三丫头、四丫头和玉儿,就还是在这里陪着我老婆子,等满了十二岁再挪院子不迟。”
李纨得了指示,连忙应下,又带着香菱下去安置不提。
倒是迎春和黛玉等人听说了这件事,忙来到贾母屋中,黛玉等人自然是为了见一见新来的香菱。
而迎春除了这个目的外,还有些不舍得搬出去。她自从出生就住在贾母院中,一直长到这么大了,从未想过要搬离,如今冷不丁听说了,难免心里难受。
且虽然这几个月她性子转变了些,身边的夏嬷嬷和碧玺、司棋等人也得用,可她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看着两鬓皆白的贾母,迎春忍不住含泪道:“老祖宗,我舍不得离开您。”
王熙凤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哟,真真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那葳蕤轩就在荣庆堂左侧,几句话的功夫就走到了,可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了,二妹妹今年都十二了,再过几年及笄后,就该说婆家了,难不成到时候也带着咱们老祖宗不成?”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年幼的姑娘都红了脸,迎春也不好意思哭了,只拿帕子遮了脸不说话。
能得孙女如此濡慕,贾母心中也颇有几分得意,见此情形解围道:“好了,亏你还是当嫂子的,说的什么话,她们小人儿家家的,自然和你这破皮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