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成亲多年,膝下二子一女全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好在窦氏也不觉得日子非得指望着男人过,堂邑侯府叫她管得密不透风,倒像是现任的堂邑侯陈午和未来的堂邑侯陈须都在她手底下讨饭吃一样。
想到这里,阿娇问:“大嫂,爹来赴宴吗?”
堂邑侯府连条狗摇一摇尾巴,窦氏都知道一共摇了几下,对公公的行踪自然掌握得一清二楚。
果然,窦氏抿嘴一笑:“侯爷郊外秋狝,两日前就住庄子上去了。恐怕赶不回来。”
阿娇:“……”
行吧!长安城里也没人不晓得窦太主夫妻俩感情破裂了。
一刻钟后,大兄陈须携同弟弟前来。一路上,他大谈特谈自己的“种田经”,听得陈蟜满脸囧然。这就很让人迷茫,种出青菜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吗?等等,话说大兄你的爱好不是人妇吗?怎么变成种地,跨度有点大啊。
两人手里都抱着一盆墨绿色的菊花,引得几个小孩子争相围观。
“绿色的耶!”
“我只见过黄的和白的,不过尝起来都好苦。娘,我可以揪一朵绿色的菊花尝尝吗?”
陈须抱起儿子,一脸骄傲地说:“青菜也是绿的,你乖乖留着肚子吃爹亲手种的菜知道不?爹保证比什么绿菊花好吃一百倍。”
几个孩子:这话题转移得是不是有点生硬?
阿娇:“……”
地里的收成是你拿脑子换的吗?
人都已经到齐,先上的是青菜……摆盘很漂亮,但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一盘菜。
阿娇夹起一棵放进嘴里,只简单用滚水汆过,很脆不涩,但不沾酱的话啥味没有。
陈须挨个问:“青菜好吃吧?”
第一被问到的窦氏:“……”
第二个被问到的陈蟜心中一哼。他永远看不惯大兄得意的模样,“很一般,有点苦……还不如……”他低头一看,食案上除青菜之外,只有一碟子白糖糕。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厌恶甜食,可话已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来咬一口。
“……还不如这糕点。”
呵呵,恶心不死你。
兄弟俩的关系一向不好,妥妥二胎和大儿之间的长久矛盾。
陈须想发火,看一眼阿娇:蔫了。
陈蟜则有些犯恶心……这糕甜度不夸张,可他就是不爱沾甜的。
阿娇淡淡道:“白糖糕是我特地为二兄准备的,你可一定要吃完一块。”
陈蟜:“……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三胎的权威。
第28章 螃蟹
青菜撤下去之后, 每个人的食案前都摆着染器、酒壶和蟹八件。
不多时一大盘红色的螃蟹便端上来分给众人。
元石是个心眼明亮的人,特地嘱咐过几个跟着他出宫的小徒弟,让他们务必一点不嫌麻烦的把伺候贵人吃蟹的新本领, 统统教给公主府的婢女。
虽然上好的蟹是阿娇刚带来的, 但螃蟹是很贱的东西。以前根本没人吃,要弄一些来试着拆一拆太容易了。
窦太主麾下也是有能人的,稍微训练一下婢女,便把拆蟹做成一场特别的表演。
几名衣着统一的婢女踩着木质的阶梯登上三楼,其中一个来到阿娇面前,跪坐着任由身后的两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替她挽起宽大的衣袖,素手纤纤执起剪刀。
说实话,观赏性挺强的。
她拆完蟹, 肯定能把蟹壳再拼回去。
阿娇起身站在窗边, 看向外面。相比阁楼, 摆在园子里的宴席更为盛大。一群婢女鱼贯而入, 身姿曼妙灵动,风采绰约。皆是一模一样的头戴金步摇, 口含秋菊枝,身披月白绸,腰系银绦带。真真是人比花娇。
这些不是普通的婢女, 而是长公主府蓄养的歌舞乐婢。若宴饮场合里没有女乐助兴,才是一种失礼的表现, 显得生活品位不够、日子过得缺点精致、雅致, 甚至有认为女乐的技艺水平和主人的文化底蕴画等号的。
张牙舞爪的蟹,腰肢纤细的佳人,金杯银盏,花香满庭。
乐声缠绵不尽, 许多赴宴者听得耳热,几杯酒下肚,已然半醉。待乐婢拆尽螃蟹,剥出雪白的蟹肉,顶满盖的蟹黄,堆在精致的银盘中,又把螃蟹复原,谁不赞一声雅。
浊酒品蟹,谁能不赞一声妙。
总之,窦太主的目的达到了。
阿娇看来,宴席上最昂贵的不是器皿,也不是各色珍品菊花,而是训练有素的乐婢。
现代招一名普通安保人员三千块能拿下的话,招一名身高一米八以上长相帅气的安保人员可能得六千。买婢女也是一个道理,长得好看的就一个字——贵。小小年纪的买来,不是给一碗饭养几年就能派上用场,歌舞乐器至少得有一门学到精通吧。
更别提乐婢的装扮,只头上的金步摇一样就不比一盆珍品绿菊便宜。
幸好刘彻不介意别人比他日子过得还奢靡,否则目睹秋菊宴该在心里记一笔了。
阿娇视线上移,见窦太主寝殿旁的水榭中,有一少年在两名童子的陪伴下朝着宴会方向张望。
“阿娇表姐……”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阿娇转过头,看到面容憔悴的刘寄。他不知何时登上阁楼的,走上前来,对着阿娇深深一拜。
抬起头,看到阿娇发间坠下的粉色珍珠,眼泪差点涌出眼眶,哽咽着说:“我就知道,陛下或许不肯原谅我,但阿娇表姐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阿娇:???
大概是一套珍珠头面叫他生出误会。可阿娇瞧着,不过短短数日,刘寄已瘦得撑不起衣衫,有些脱相。实在不忍说“你误会了”,只能保持沉默。
幸好窦太主的到来让尴尬的沉默没有延续。
刘寄擦干眼泪,夸赞秋菊宴令人大开眼界。
窦太主笑得花枝乱颤:“我没怎么费心,都是孙郎的主意……咳咳咳。”她干咳两声,话一出口就回过来神,不该提起孙郎。
阿娇指着水榭里的少年说:“他就是孙……”
这位显然是窦太主的面首,而且是很受宠爱的那种——否则不会让人出来打理宴会的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窦太主:“哎……对。”
闺女,你什么意思?
阿娇看向窦太主,发现亲妈似乎有些紧张。一个做女儿的难道还能对亲妈的私生活指指点点吗?父母很早以前就感情破裂加分居了!养面首又不存在道德负担。
大概是有些尴尬吧。
毕竟情人比女儿的年纪还小什么的……
为缓解母亲的尴尬,阿娇拉她一同坐下。
“娘不要一直喝酒,好歹吃些饭食垫一垫。这蟹肉丸子汤好喝,您尝一碗。腹中空空,很容易醉酒,明日该难受了。”
窦太主特别受用:闺女真贴心。
两个层面上的贴心。
关心她的身子,不介意她寻找心灵慰藉。
阿娇给什么,窦太主吃什么。巴掌大的螃蟹一只,皮焦肉嫩的鸡腿一只,再饮下半碗汤羹,胃里暖洋洋的。
“安小楼领来的一对母子已安置在府里,先让他们好好养着。等小童伤势痊愈,妇人的弱症医好。母子俩要是愿意留下来,我再让人给他们安排轻一点的活计。你怎么和刘端起冲突啦?”
刘端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但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嘛。
“他先动的手,”阿娇把脸伸过去给窦太主瞧:“您看!害我额头上撞个大包。”
窦太主端详一阵,阿娇皮肤雪白,面颊红润……嗯……“左边额角似乎有些肿胀。”
阿娇:“我撞的是右边。”
窦太主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许诺:“娘知道了,会为你出气的。”
既然已经得罪小人,就要打到他趴下不敢反扑。
随着窦太主的到来,阁楼里渐渐热闹起来。阿娇意识到周围有些拥挤的时候,屋内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程安提醒道,一楼、二楼全都满员了。
许多耳目灵通之人晓得皇后赴宴,无声无息地占据一席。其实还有很多人想拜见皇后,但身份不够格的知道提出来也是自讨没趣。
母女俩说话间,一名善谈的妇人三言两语讲完一个小故事,逗得众人笑起来。不一会,便引得许多人听她说话。
窦太主瞧见,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有趣。”
一位与窦太主交好的高官之妻答道:“正讲到妇人改嫁之事。说有一个妇人先头嫁的少吏,生下一子。家中父母嫌少吏穷苦……”
隆虑公主:“不对,想要为吏的家中至少得有十万钱的家产,算得上殷实的人家。这怎么能称得上穷苦?”朝廷认为人们只有在家产足够的时候,进入官场才不会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
此时的公主们都不是“何不食肉糜”的傻瓜,就算对朝廷的政令不甚了解,总归要清楚自己的资产。一万钱足够买一辆马车,一百亩肥沃的耕地。物价不高的地方,还能买到一座小宅子。
“这要看跟谁比,”高官之妻笑着说:“这家的父母看上的是一个畜牧牛羊的大商人,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何止万贯。父母将妇人接回家中,又嫁给商人,生下一个儿子。十五年后,商人产业早已败尽,少吏却成为县官。妇人一家全靠先头生的儿子照顾养活,谁不叹一句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