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这前脚刚回船上,后脚茗妩就劈了他一顿惊雷。
“跟你商量两件事,你可以都选,也可以二选一。”
海潮看看茗妩,再看看船舱里做针线的吴嬷嬷与封氏,靠着栏杆,一脸拒绝,“...我可以都不选吗?”
“那,”茗妩故意顿了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回海潮,最后用一中极为阴森的语气说道,“那你就死定了。”
喝~
赤锅锅的威胁。
不过...海潮却觉得这会儿的茗妩眼神更像是纸老虎,没半点杀气。可能是心底也挺好奇茗妩到底想要做什么,海潮装出一副被威胁到的样子,一脸无奈的让茗妩说下去。
“你知道封氏的女儿被人贩子拐了吧?”
“我知。”等等,海潮联想了一下今天听到的消息,试探性的问茗妩,“封氏的女儿就是明天上公堂的那个小丫头?”
虽是探试的语气,但海潮的直觉却告诉他,这绝对是事实,至少是茗妩想要告诉他的事实。
“没错,就是她。那你知道审案的官老爷是谁吗?”
“是谁?”
“是封氏的相公甄士隐早年接济的一位穷书生,而这位曾经在大如州做官时纳了封氏的贴身丫头为妾,并且承诺为封氏寻女。”
“...这是你刚刚打听到的?”
“我是神吗?这么点时间就能打听到这多?不过具体是怎么知道的,嘿嘿,你猜呀。”你不是挺会猜的吗,那你就好好猜猜看。
海潮:“……”
这就不讲道理了吧。
被茗妩堵了一回的海潮,打开扇子狠狠的扇了好几下,仿佛这样就能将被茗妩气出来的内火熄灭似的。“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明天以甄家子侄的身份带封氏去衙门寻女。那姓贾的知道封氏,也知道英莲身世,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不必跟他多费唇舌。你明天尽力就好,成不成的,就看那贾雨村的寿数了。”
海潮现在可以确定了,之前在茶楼里茗妩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也是冲着这位贾大人去的。
“咱们江湖人,一般是不跟官府的人,”硬碰硬,喊打喊杀的。
“我又不是江湖人。”海潮劝茗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茗妩截断了,“哦,这是第二件事了。你就先说这一件,你干不干吧?”
“…干。”叹了口气,海潮顺便改了一下茗妩的计划,“只说远亲便好。”他将来还要科举呢,不能用甄家子弟的身份编谎。
“这随你,我也就是随便一说,那我现在说第二件事了。”
海潮点头,让茗妩往下说。
事到临头,茗妩微有些犹豫,却仍将自己身份说了:“我姓甄,唤茗妩,是原宝应县主薄之女,犯罪之后。”
海潮:“……”
“我祖籍金陵,祖坟也在这里。此次南来就是为了将先人葬入祖坟,入土为安的。”
海潮:“那扬州?”是幌子?
可,可,自己感觉到她的目的地就是扬州呀。
“朝.廷判决前,我们家里进了乱民……我当时淘气,也想他多疼疼我,便装成吓着了的样子,没想到人家直接将我丢了。奶娘将我捡回去,我便决定投奔我在扬州的亲姨母。哦,忘记说了,我外祖是京城荣国府已故荣国公,我要投奔的姨母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家的主母。我本家就是金陵城里的那个甄家。不过我们是旁支,他又是庶出,所以,能投奔的就只有外家亲戚了……”
海潮被茗妩的自曝弄愣了好半天,回过神后又细细想了想茗妩的用意,转瞬间便明白她想要自己做什么。
于是扇子一开,海潮摇扇对茗妩呲出了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求我呀, 求我呀,你求我呀~
“若不是我信佛,”茗妩深吸一口气, 努力叫自己笑的从容淡定些, “今天不是你死, 就是我活。”
茗妩微微仰头, 一脸高贵冷艳的直视海潮,在海潮回视的同时, 缓缓的伸出手,然后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出来对海潮晃了晃, “明天的太阳,可能已经不适合你了。”
海潮一脸噎住的收回视线, 猛摇了几下折扇,心里对茗妩又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一点都不可爱。
还有那个你死与我活...不是一个结果吗?
“这次你帮我,咱们之间的那个什么恩情, 就两清了。以后桥归桥, 路归路,海家再不欠我什么了,怎么样?”
“...不欠自然是好,只是,也不用撇的那么干净吧。”说完海潮又想到了什么, 上下打量一回茗妩, “你都不给你老子守孝的吗?若是你担心暴露, 反正我也知道了,你若是想守孝,倒也不必遮掩。”
茗妩闻言腹诽了一句,便笑眯眯的回了海潮一句, “我守完了呀。”
守,守完了?
这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吧,怎么就守完了呢。
“我守了二十七天,够了。”
海潮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跟遭了雷劈似的,在嘴角快抽成羊角风后,才一脸懵逼的问茗妩,“这样好吗?”
自古只有帝王才守二十七天的孝,普通百姓,乃至皇王权贵都必须按照孝礼守制。如果他刚刚没听错,面前这丫头的老子也就是个县主薄吧,他何德何能跟天子比肩?
不对,死人是没办法要求活人的。应该说是这丫头将自己看成女皇了,所以按皇帝的以日代月的方法守完了二十七个月的孝。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之孝,庶民理应效仿同之。”话落仰头,视线落在江水远山之上,“我心怀天下,何错之有?”
海潮:“……”
知道你骨胳清奇,却没想到你这脑子也挺清奇的。
╮(╯╰)╭
两人站在甲板上说了一通话,吴嬷嬷便唤茗妩进去喝汤。
吴嬷嬷最近带着封氏跟船娘子学了做鱼汤,今天的鱼汤里还加了茗妩爱吃的鱼丸。
自从船上有人专门做饭,吴嬷嬷再给茗妩开小灶也不管海潮了。今儿洽巧海潮在这,老奶娘便也给海潮分了一碗出来。
两人回了舱房,坐在窗前小几上喝鱼汤。茗妩看了一眼海潮,又看了一眼做针线的封氏,小声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都是你出面料理,不妨就只用一个身份。”省得回头再穿帮了。
听懂茗妩暗示他继续用封氏远亲这个身份后,海潮明白的点头,随即又问出了一个,“此甄是彼甄?还是非此非彼?”
海潮在问,封氏夫家的那个甄家和茗妩所在的甄家是不是同一个甄家?
以前她也想过。可后来想到贾雨村和宁荣两国公府的关系后,便又觉得就算姓氏少见,也未必就是一家子的。
所以说海潮算是问住茗妩了,想了半天,茗妩对海潮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也未必是。
“这事不好办,得先去拜访一下族长。先看看他怎么说,然后才能谈其他……”甄应壹是犯官,这样的人不是普通客死异乡的族人,能不能葬回祖坟,都得看族长的意思。
不过‘意思’是少不了的。
“只要能将这事办漂亮了,银钱不是问题。”茗妩心忖她最不缺的就是金银,“我不方便出面,就只能拜托你了。吴嬷嬷许是会过去,只是也不要叫人知道她的身份了。”
海潮颔首,道了一声,“我晓得。”
下晌,海潮进城办事,茗妩将吴嬷嬷支使出去做糕点,便拉着封氏在甲板上坐了。
茗妩看着面前的封氏,希望趁着明天上公堂前唤醒她的神智,叫她多少清醒一点。“甄家娘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封氏歪头,直愣愣的看着茗妩,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懂茗妩在说什么。
茗妩等了半天,仍旧没等来封氏的回答。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跟她说道,“你的女儿英莲,已经有消息了。她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卖给了冯薛两家,如今薛家的少爷为了英莲打死了冯家的男人。明天英莲就要去公堂了,你明天就可以在公堂上见到英莲了。”
一句句‘英莲’从茗妩嘴里出来,又一句句的听进了封氏沉封许久的心里。
封氏脸上的神情开始出现变化,只是这种刺激在茗妩看来还差了那么点意思。于是茗妩又继续说道,“英莲吃了很多苦,英莲正在等你接她回家……”
……
这番话到底会对封氏有多大影响,茗妩也说不清楚,但想来是有些作用的。是夜,茗妩睡在床上,半夜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朝声音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正好是封氏睡榻的位置,收回视线,茗妩轻手轻脚的转了个身,面朝床里的继续睡。
其实并没有睡着的茗妩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只是站在封氏的角度去想问题了,却没有站在人性和英莲的角度去想事情。
这样一个年迈又神智不清明的母亲真是英莲想要寻找的亲人吗?
所谓的孝道,抛开亲情后就是一种最公平的交易。
您养我小,我养您老。
生而未养,又凭什么要求英莲接手这样一位需要她赡养的母亲?
尤其是封氏的眼睛...多年做绣活,非常的伤眼睛。此时虽然还没熬瞎,但也已经开始影响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