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忧心忡忡地观察了一会,确认莫弈的确能胜任后,才转回她与陆景和的通话。
“陆景和,你需要我来陪……”
“不用了。”
通过电话将事情听得一清二楚的陆景和冷冰冰道:“没必要,我自己去。你留在那里,随时准备接替莫弈的工作。”
“……好吧,但其实……”
“嘟——嘟——嘟——”
回答她的是一阵忙音,陆景和直接挂断了通讯。
梅菲疑惑地眨了眨眼。
13. 十三
▍“你还不是孤身一人。”
宁和研究所中有专门用于放松的休闲屋,主色调为生机勃勃的暖黄和青绿,桌上零散摆着几个憨态可掬的手工木雕,墙上还挂着几幅方形风景画。
凌晨两点,陆景和独自坐在活泼的马卡龙色系沙发上,等待着陆元希的检查结果。
监控中蒙面歹徒从窗户翻进屋,距离躺在窗边晒太阳的陆元希不超过五米,却一枪都没有打中要害。
要么开枪之人是个帕金森,要么,这只是个警告,对方仍持有忌惮,不敢彻底翻脸。
陆景和十指交叉抵在额前,双眼紧闭。
太乱了,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此刻他明明应该分秒必争地思考应对措施,可一闭上眼,大脑就会自动想像出子弹精准贯穿陆元希心脏的模样——毕竟这样的画面他并不陌生。
消音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目标便会带着或震惊或暴怒或痛苦的神情,向后倒去。
然后就是血,鲜红的血,像熟透了的西瓜内里的瓤,汩汩流出。
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会留下。
如果还有别人在休闲屋内,就会发现和印著名冷血总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竟然在抖。
虽然因为抢救及时,也不伤及内脏,陆元希很快脱离生命危险。但为防海奥森擅长使用的那些恶心生化制品,陆景和第一时间将他带来了宁和。
样品提取已经结束,陆元希也被送进研究所的病房安然睡去,可陆景和睡不着。
因为童年的阴暗记忆,他讨厌黑暗,也讨厌密闭狭小的环境。所以即便足有一百平的休息屋中只有他一人,陆景和还是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
可为什么不管有多么宽敞,多么灯火通明,胸中仍旧喘不上气。
线条开始在他眼前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压缩,从天到地的六方墙壁狰狞地向中心压来,连空气都在这样的压力下凝成固体,无论如何都吸不进肺里。
窒息感加速了陆景和的呼吸,交感神经接受刺激,面部毛细血管网扩张,心脏搏动加快加强,眼前出现黑斑。
世界暗了下去。
“嗡——嗡——嗡——”
被他扣在桌面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枯燥机械的铃声像一把刀,豁然划破差点将陆景和溺死的寂静。
他猛地从近乎休克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惊慌地吸进大口空气,许久才拿过手机。
“怎么了?”
“我们这边结束了,你、你在哪?”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在奔跑,高跟鞋踩出一阵细碎的噔噔声。
周遭环境安静得过分,她的话语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回音,连间隙克制的轻喘都清晰可闻,不知怎么,让陆景和有种她正贴在自己耳边的错觉。
惹得他耳根发麻。
陆景和皱着眉头闭了闭眼,喉结微微滚动。
“……宁和。”
他疲惫地将右手搭在脸上,戴于食指的衔尾蛇银戒正好触到唇峰,冰一样寒凉,迅速封冻住所有不合时宜的旖旎念头。
“行,我来找你。”
梅菲似乎跑到了开阔地带,麦克风偶尔收到的嘈杂声响是未名市潮湿的夜风。
“你来干什么?”
陆景和微微笑了,不是因为感动或欣喜。
是讽刺的笑,刻薄的笑,比雪还冷,比剑还尖。
“梅菲小姐,我们的身份和行动信息全部暴露,我的父亲和左然差点因此丧命,身为始作俑者,你还敢单独见我?”
脚步声停了。
“我不是。”
她一字一顿道。
陆景和等了许久,那边也不再有动静,他几乎要被逗乐了。
“然后呢?你该不会指望这一句毫无内容的矢口否认就能说服我吧。”
他低声笑起来,愉快地补充道:“莫弈是不是一整晚都没让你代替他当联络员?”
“莫弈可不像夏彦一样好糊弄,你准备好为自己开脱的辩白了吗,还是你准备对他也说‘我不是’?”
“我会证明的。”
“哦?”陆景和似乎饶有兴趣:“你有什么妙计?”
“妙计,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我先来宁和见你。”
陆景和缓缓拨弄着银戒的拇指一顿,他眼尾不自然地抽了抽。
“啧,你究竟听……”
“我说,我要来见你,你有意见吗?”
梅菲陡然提高了声音,语气无畏,偏执,自大,像个莽撞又不懂事的小屁孩,充斥着令陆景和感到疑惑甚至感到畏惧的炽热。
他只能将自己那些苍白无力的恐吓都吞回肚子里。
“有意见也给我憋着,除非你现在就跑,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否则今晚,你这个人我见定了!”
梅菲恶狠狠道,不等陆景和反驳,她的声音连同海风一起消失,只留给陆景和干巴巴的机械忙音。
难以理解,明明他才是兴师问罪的人。却不仅吃了一嘴闷亏,还被她气焰嚣张地甩了脾气。
陆景和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对方已结束通讯’呆了半晌,拧起眉头,有些恼火,有些茫然,还有些莫名其妙。
时间好像突然踩下油门提了速,陆景和刚在心中将事情捋完一遍,走廊里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梅菲推开门的一瞬间,本在闭目养神的陆景和骤然睁眼,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将流光汇聚,好像一只凶恶的野兽苏醒过来。
梅菲被那样的视线锁定,当即怔在原地,轻轻吞了口唾沫。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兴奋。
兴奋得她几乎战栗起来。
“夏彦的行动很成功,他找到了不少线索,还活捉了一个嫌疑人。”
梅菲尽量若无其事地将手包放到桌上,向陆景和走去。
“那边结束以后,莫……”
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陆景和突然起身,一把拽住梅菲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梅菲丝毫未设防,几乎是被他扔到了沙发上。
好冷的手,仿佛金属制成一样。
梅菲才撑着沙发直起身,她背后的黑影已经笼罩下来。
陆景和用自己的膝盖顶住梅菲并拢的小腿,压得她动弹不得,同时粗暴地钳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手臂伸直上举,一只手镣铐似地擒住她双手手腕,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从后按在了她的蝴蝶骨上。
然后一路揉捏向下。
梅菲先是吃了一惊,以为小陆总终于彻底崩坏,要在公共场合强/暴妇女,后来才反应过来,他在搜身。
梅菲差点笑出声来。
他居然以为自己是来杀他的。
更有趣的是,抱着这样的预期,他居然真的没有跑。
天呐,陆景和,你可真是、你可真是。
梅菲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勉强遮掩嘴角按不下去的笑意。
搜身当然不是轻轻抚摸,正规的搜身方法下手相当用力,只怕察觉不出危险,就差没把嫌疑人扒光了。
陆景和一寸一寸搜完了梅菲纤瘦的背,右手从她腰部拢过,从小腹往上寻找。
梅菲身正不怕影子斜,浑身上下连个指甲刀都没有,当然随他搜。
不仅如此,她甚至在其中寻到了乐趣。
陆景和的手掌冷得不像一个24岁的成年男人。却又相当有力,闭上眼,梅菲几乎以为有一条银白的巨蟒缠在自己身上。
她穿着一条修身的碎花长裙,只在胸前有个装饰用的小口袋,那蛇极有耐心,一路缜密地盘绕而上,鳞片张合,强有力的肌肉不断勒紧,红信嘶嘶作响,不放过任何一处。
直到她肋下。
——陆景和迟疑片刻,换了只手,用左手将那口袋翻找一遍。然后极不自然地在她胸前轻飘飘一抹,迅速收了回去。
“噗嗤。”
梅菲终于憋不住了。
“陆总,这事性命攸关,马虎不得,您可别放水啊哈哈哈……”
陆景和舔了舔嘴唇。
奇了怪了,他分明占据着绝对的主导位。却好像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骑虎难下的人。
虽然梅菲根本不知道‘贞洁廉耻’四个大字该怎么写。甚至恶劣地想要继续挑逗陆景和,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
不能在别人家里理直气壮地耍流氓。
她独自压低声音笑了好一会,终于意犹未尽地给陆景和递了个台阶。
“陆总,放开我吧,我真的没有恶意。”
无需她说,陆景和光是观察她的反应就已经心知肚明。
不过陆景和也没有依言放开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僵持不下,梅菲手都举酸了,才等来陆景和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