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除却君身三重雪 完结+番外 (墨倾渊)
▍一舞剑器动四方
秦筝扭头朝旁边看去,看到了司空长风一身黑衣坐在旁边的阁楼里,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做书生打扮,刚才说话的便是这位。
“枪仙前辈好,这位……”秦筝行了一个道礼,“前辈好。”
司空长风笑着应声,“听说你极易醉酒,今天的百花会上可有不少好酒,怎么,萧瑟居然也肯让你出来?”
秦筝摸了摸鼻子,出门前好像没想到这个……
“赏不了酒香,赏赏这花香也是可以的。”那位白衣先生笑着接过了话。
小道姑觉得这先生的目光在打量着她,是那种长辈看着小辈的欣赏,很是温和,比下面那个打着扇子和她搭话的公子要友善多了。
秦筝瞅了瞅他身后的书箱,书箱旁放了一把剑,她素来大胆,不由凑前几步,“这位先生也会用剑?”
先生未答,司空长风却已经笑了起来,“你看,我还未同她说你的身份,她就盯上了你。若我说了你是谁,你今天怕是轻易走不了了。”
秦筝凑到了窗栏前,那一刻忽然福至心灵,“儒剑仙谢宣?”
谢宣笑了笑,“司空城主方才还同我说雪月城来了个妙人,一见果真不凡。”
秦筝见他不否认,眼睛瞬间亮了亮,“谢前辈好。”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双眼睛当真生得极好。
谢宣在心底赞叹一声,从书箱里摸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隔着栏杆递了过去,“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便送一本书给道真吧。”
从秦筝下山到现在的,比她长一辈的人不是叫她小道长、小坤道,便是小丫头、小女娃、小姑娘,总是脱不开一个小字。但第一次见面的谢宣却很是真诚地唤她道真,听着就让她很舒服,她很是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一看上面的书名。
庄周梦蝶。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里面皆是一些梦境之言,大梦三千,虚虚实实,道真闲来无事可当杂书看。”
谢宣温和地看着一栏之隔道袍翩翩的少女。
“你这遇到人就送书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司空长风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又对秦筝道,“谢兄从不送人无用之书,小道长可要好好看。”
秦筝点点头,又朝谢宣行了个礼,“多谢谢前辈。”
谢宣颔了颔首,正要同司空长风说话,就见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底下正在交手的唐莲和段宣易。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长箫明月夜已被秦筝毁去,段宣易手中却还有一把扇子名为二十四桥,那二十四桥扇正面有桥二十三,反面只有桥一,名曰断。
秦筝一扭头,杀意?疯了不成?
只见那原本胜负已分的局面中忽有银光乍现,无数的飞针冲着唐莲飞去!
“暗器!卑鄙!”有人忍不住惊呼出来。
段宣易却怒喝道:“我以暗器杀唐门人,何为卑鄙?”
杀人?
玉清玄明冲出剑鞘,只见长夜流光,携来天上的月色,又有一道不同寻常的剑光自东方而来,微有寒气,却显露红光。
“何人伤我师兄!”
风动,花落。
月夕花晨。
秦筝召回长剑飞身而出,一道红影与她错身而过,她跃上屋顶,喜道:“雷无桀!”
雾雨轩内所有花卉的花瓣在瞬间脱离花枝冲那红衣少年飞去,姹紫嫣红,随着剑气汇成一道洪流,盘旋缠绕,极尽繁华。
司空长风见状怒极,拍案而起,“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一来就把我这百花会弄秃了!”
秦筝却拍了拍手,笑道:“好剑!雷无桀,你学会了呀!”
她就说嘛,雷无桀又不是初初学剑的人。虽然两个月的时间短了点,不够达到剑意,但有剑形的水平还是可以做到的。
旋即,她就看到雷无桀那厮提着剑朝段宣易递去,那段宣易早吓傻了,一连退出数步跌坐在地,却见朝他刺来的少年也是一脸呆愣。
怎么回事?
玉清玄明嗡的一声化为一道剑光,猛地刺入那轰轰烈烈的剑气洪流,这一剑月夕花晨若是雪月剑仙使出来或许没那么容易让她突破,但现在用剑的人是雷无桀。
段宣易直接被一剑挑飞落到了环绕着歌台的池子里,整个人瞬间往下沉入水中,他弟弟连忙找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拽上来。
秦筝踩在剑上绕着雷无桀飞了几圈,全然无畏那凶险的剑气,雷无桀握着剑仿佛要被那剑气提着走一般,他看着秦筝的脸皱成了苦瓜状,“小先生,别看了,快帮忙啊!”
“再让我看看嘛……”秦筝撇了撇嘴。
有人在不远处淡淡地出声:“秦筝,过来。”
小道姑一扭头,踩着剑直接飞了过去,惊起一片花落。
“哎哎哎!小先生你别走啊!回来啊!萧瑟,你还是不是人!”雷无桀气得大骂。
被骂不是人的萧瑟一反常态地露出一个微笑,没有还嘴。
雪白的道袍在他身边飘然落地,“叫我作甚?”
萧瑟推着她的肩膀转身,“我觉得在这里看得更清楚,你觉得呢?”
秦筝纳闷地朝雷无桀看去,觉得没什么不同。
“雷无桀都那样了,不管管吗?”唐莲看着不仅抱臂看戏,还把救星给拎出来的萧瑟,无语极了。
萧瑟耸了耸肩,“不过收不回剑气而已,反正那姓段的已经成了落水狗,雷无桀现在也伤不到别人,就当给百花会添个彩。”
唐莲:……
你没见那一剑起百花会的花都给薅秃了吗?
人群中起了惊呼,一道绿色的身影自秦筝破出的剑气夹缝中飞身掠进了那百花齐放的漩涡中,那是一名女子,发丝在灯影瞳瞳中显出一抹妖冶的暗红,旋步转身,俏丽的手指便握住了雷无桀持剑的手。
秦筝认出那是之前匆匆见过一面的绿衫女子,再看雷无桀陡然变得通红的脸,连那漫天剑气都瞬间换了味道。
“哎,这就是红……”
头顶被人敲了一记,秦筝闷头改了口,“红叶配绿花。”
萧瑟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看了那台上红衣绿裳的两人一会,转身走向了乐坊中的奏乐之处。
秦筝忽觉背后一空,扭头只见那青衫背影弯腰挑起了一柄横笛,放在唇边轻吹了吹,他会吹笛?
萧瑟试了试音,刚准备起个调子就察觉到一股直勾勾的眼神盯在他的脸上,准确的说是盯在他的唇上,那视线太过直白,脸上仿佛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以至于他正要吹出来的气失了节奏,在笛管乱窜,他连忙捂住音孔不让它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来。
“你盯着我作甚?”
秦筝瞅着那双光泽如玉的唇贴在缃色的笛管上,莫名觉得有点口干,萧瑟忽然出声惊起了她脸上的两片红云,她尴尬地摸了摸头,“口渴。”
萧瑟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倒茶?”
那小傻子连忙蹲到旁边的矮几旁咕噜噜喝了好几杯水。
萧瑟:……
他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穴,叹了口气,闭了眼重新调整呼吸,不紧不慢地吹出了一段古老的旋律。
蹲在矮几旁狂喝水的小道姑动作慢了下来,她舔了舔湿漉漉的唇,在矮几旁坐下,歪头安静地听着萧瑟吹笛子,余光偷偷瞧了他几眼,只见那张金相玉质的面容寡淡如水,和他吹出的曲子截然不同。
听之有情,见之无情,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这样?
秦筝忽然想起在于阗国的时候无心对萧瑟的评价,心思太深,如万丈深潭,连自己都看不透自己。
“好好好!这一次百花会,我没有白来!”一道白衣也飞身落入奏乐的长廊,冲一位正在弹琴的乐师拱了拱手,“劳驾,借琴一用。”
乐师动作慌乱地起身让座,却见谢宣一挥手,古琴落入手中,他一手举琴,一手猛地一扫琴弦。
这一声琴音气势太强,萧瑟的笛音顿了顿,睁开眼朝那抚琴的人一瞥。
谢宣面带微笑,后撤一步将琴置于案上,撩袍悠然落座,朗声道:“不用顾虑我!此生能见一次真正的若依剑舞,是我的荣幸!”
若依剑舞。
相传二十年前,叶家军行军之时有一白衣女子持剑狂舞,远远望去恍若天人下凡。
剑舞分上下两谱,上谱曰云门,若行云流水,闲情漫步,下谱则曰杀阵,杀气横行,千里可闻。
谢宣闭着眼睛静静聆听了一下,手指在琴弦上微微拨动。
这是他第一次听这首已经失传的若依剑舞之曲。但世上之事,皆有道可循,一法通,万法皆通。
对谢宣来说,从握住琴的那一刻起,便已通晓了所有的曲音。
萧瑟又闭上眼,潜心吹笛,恍若未见。
乐之为乐,有歌有舞,歌以咏其辞,而声以播之,舞则动其容,而以曲随之。
眼下还差了一个颂歌之人。
忽然间,有人一跃踏上屋顶,一袭黑衣在风中飞扬,朗声高歌:“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