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瑞亚睁开双眼。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白。
多么久违的纯白。
来自于她记忆的最深处, 来自于她人生刚开始的地方。
单一的苍白中充斥着消毒水与金属机械的刺鼻气味，格洛瑞亚眯着眼聚焦视线，看清那层坚固的防爆玻璃。
如她所料，九头蛇的确在监视着她的行动。
他们极有可能一直守在学院外头, 并在格洛瑞亚离开学院庇护的第一瞬间将她迷昏带走。
女孩打了个喷嚏, 努力将鼻腔中残留的化学药剂气味喷出。
她已经很久没闻到这股子糟糕气味——在她最讨厌的化学气味中高居榜首, 通常后调会带上血腥与尸臭。
格洛瑞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她太熟悉这一切了, 也许命运就像一个圈，总有一天，它会将你带到开始的地方。
她正站在那个熟悉的透明笼子里，脚下是忙碌的研究员。而她被高高挂起, 像是某种无生命的摆件, 只有在需要使用时才会被取下。
但显然, 九头蛇既然千辛万苦地将她带了回来, 就绝不会容忍格洛瑞亚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漂亮摆件。
格洛瑞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靠在隔离笼中打着瞌睡。
她对九头蛇的虚张声势心知肚明，他们绝不像现在表现出的这样对她毫不在意。
格洛瑞亚清楚自己的失踪将在外界造成多大影响, 无论是神盾局还是变种人，各方势力必然正在追踪她的下落，九头蛇没办法把她扣住太久。
而她只需要保持足够的耐心等待计划进行。
大概过了半天或一天，格洛瑞亚从小睡中醒来。发现实验室中已经空无一人。
哦，你瞧, 大餐要上了。
隔离门被推开，格洛瑞亚站在防爆玻璃之后, 注视着那个男人在簇拥下走进实验室。
他对卫兵大发脾气, 格洛瑞亚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大概是“怠慢客人”或者“通报延迟”之类的斥责。
接着隔离笼在卫兵诚惶诚恐的态度中被降下。
在罚站整天后, 格洛瑞亚终于获得一块软垫, 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自然掠过泽莫热情伸出的双手。
他们注视着彼此——格洛瑞亚曾在心理学的书籍上读到过这个，他希望用陌生的环境中的长时间冷落给她造成心理压力，最后再以救世主般的拯救姿态登场获取信任。
但说真的，当你了解这个把戏，他看起来就会显得造作到有些可笑。
“好久不见，也许是下午好，泽莫男爵。”
格洛瑞尔决定率先出击。
泽莫男爵看上去稍稍有些吃惊，格洛瑞亚注意到他微微跳动的眉梢和不自然紧绷的唇角。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再一次端出掌控者的独｜裁架势。
“你的确已经离开我们太久了，D074。”
格洛瑞亚耸了耸肩。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吃点什么来庆祝这场了不起的久别重逢？毕竟他们的态度可真算不上好。”
女孩掸了掸身上的实验服，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九头蛇谨慎地换掉了她原先的装束。
格罗瑞亚真心期望为她更衣的是个女实验员——不过说来说去，只要最终的结果如她计划所料，那她也没什么计较的必要。
泽莫男爵并没有被她的轻慢态度所挑衅，他露出一个紧绷的笑容——格罗瑞亚猜想他尽量想表达出他的宽容或者“慈祥”。
即使他看上去活像什么……正装变态。
“当然，当然，你这些年在外头发展得很不错，我的孩子，你应该得到配得上你的待遇。”
泽莫男爵拍拍手，很快就有人恭敬地走上前来布置餐具。
他们体贴地为她准备了便于促膝长谈的矮桌，塑料勺子和食物被机械臂吊着送进隔离笼。
但没有卫兵敢靠近这个透明盒子一米之内，看来某种意义上，她的确算得上声名显赫不是吗？
“我想你已经对你的其他兄弟姐妹有过基础的了解，我看过你的对战视频，你表现的很不错。”
泽莫男爵假装没看见格洛瑞亚挑出餐盘中西兰花丢到一旁，也许他正在沉迷扮演什么宠溺孩子的父亲。
“你一直都是所有孩子之中最出色的一个，虽然之前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差池，但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人的怀抱。”
格洛瑞亚被这样激情洋溢的欢迎演说弄得有些反胃，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先吃完这块小羊排。
泽莫男爵正在试图用餐期间为她补上缺失的九头蛇特殊教育。
“……这个世界正在被无序毁灭，他们毫无廉耻，毫无道德，纵容那些肮脏低贱的种族污染这个美丽的世界…… ”
“你知道这个在外面叫种族歧视，对吧？”格洛瑞亚嫌弃地扒拉开一块柠檬。
“你被外面的东西弄坏了脑子，我可怜的孩子，你遗忘了你高贵的使命，”泽莫男爵假惺惺地叹息着，“但一切都不算太晚，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对你进行再教育。”
他那过于浮夸的腔调听起来简直像在表演戏剧——哦，戏剧，格洛瑞亚有点想念比扎罗了。
泽莫男爵俯身打断了他的走神。
“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期待着这一天，你将带领新生代实现组织伟大的理想”
完美的演说，完美到格洛瑞亚觉得此时自己最好应景地鼓鼓掌——但她相信这样做会使整个场面陷入更糟糕的尴尬。
于是她缓慢咀嚼着咽下肉排
“但是我想“，格洛瑞亚试探着说，“也许我们在理想的道路上出了点小小的偏差。”
泽莫男爵的脸上扭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我理解，我理解，”他故作轻松，“毕竟你已经离开了太久，而显然钢铁侠并不会教你什么正确的东西。”
他端起那副贵族派头。
“你需要一点小小的教育，我很遗憾，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有时候对孩子就得严格一些。”
“也许我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唤醒你对组织的回忆，接着你就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格洛瑞亚遗憾地看着餐盘被撤走，说真的，她还挺喜欢那块羊肉的。
牢笼正在拔高，轴承运转传送。
格洛瑞亚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不陌生，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刺头。
冰冷的幽蓝色液体正从她脚下升起。
抑制药水，九头蛇的特别配方，用于处置那些珍贵而顽劣的实验品。
对比那些酷刑，这种禁闭堪称仁慈。药水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你甚至能在这种液体中保持呼吸。
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冰冷又太过深沉，没有任何光能够到达她所在的地方。
格洛瑞亚曾经估算过池子的深度，大概足以被海洋馆征用饲养鲸鱼。
至于深海恐惧症——哦，那很不幸，九头蛇并不负责心理辅导。
格洛瑞亚太熟悉这个池子了，她曾无数次被迫在幽深的海底沉眠。
第一次被关进这里是因为她试图自杀，后一次是因为她拒绝进食，再往后就更多了。
毕竟在九头蛇做一个正常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你总不能指望反派头子讲究什么教育科学——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总是别具一格。
有时候格罗瑞亚错觉自己已经被这些液体泡了个透，不然为什么她晒了这么久的太阳，仍然无法驱除骨缝里的潮湿。
“你在哪儿？我们在找你！！”
她突然听见杰森的声音，格洛瑞亚左右看了看，很快反应过来这大概只是幻觉。
她的神智已经在药水侵蚀下变得模糊，她很冷，并且开始犯困。
“杰森？是你吗？”格洛瑞亚小声问，“你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我脑子里的幻听”
“你希望我是什么”
那个声音反问。
“那就做我的幻听吧。”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难道幻觉也开始有这么逼真的效果了？
“你不希望我是真实的吗？”他问。
格洛瑞亚吃力地点点头，她的四肢正在逐渐发沉。
“真实的东西……最终都会离开，但幻觉会永远属于我，我喜欢这样。”
对方再一次陷入沉默。
格洛瑞亚咯咯笑了几声，自顾自地开始嘀咕。
“嘿，杰森。你瞧，我看见了很大的鲸鱼。”
女孩注视着空无一物的黑暗深处。
“它有巨大的尾鳍，巨大的头部，巨大的声音……”
“很多很多的‘巨大’？”
他问，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是的，很多巨大，而我是渺小的……海浪拍下来了，杰森，它要冲走我了……”
她在深海中梦呓。
“我会拉住你的。”
男孩承诺。
“不，”格洛瑞亚急了起来，“你不应该拉住我，海浪太大了，我们会被淹没的……”
“那我们就一起被淹没。”
女孩咧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很骄傲的。
“我不会让你被淹没的，”她小声说，像是一个秘密，“我会松开手。”
“我会松开手……鲸鱼朝我游过来了，杰森……它要带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