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此心，当年何必费力逃出利比亚？既然应允了婚姻，就按照允诺的那样进行婚嫁，为何还要唆使她们在新婚夜里杀死新郎？你可知道，杀人是多大的罪过？你将那些可怜的姑娘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面对盛怒的女神，达那俄斯不敢开口。
雅典娜看向天空，乌云正在汇集，雷霆在云层里酝酿，这桩人间的惨案已经惊动诸神。司掌法律与正义的忒弥斯女神正在召集会议。
“因为你的决定，众神之王与正义女神将亲自审理这件惨无人道的血案，达那俄斯，你可知道你女儿们的下场是什么？”雅典娜问吓破了胆的国王。“杀人偿命，死后魂魄在炼魂界中永远受苦。”
“你在做决定之前，为她们想过吗？”
听到女神的话，达那俄斯胆战心惊，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不要再伤害你没有犯罪的长女和无辜的林叩斯，我回来之前，让他们留在牢狱中，那四十九具尸体也不要动一分一毫。”雅典娜对铸下大错的国王说道。
达那俄斯浑身战栗着答应女神的叮嘱，声音如同飘在虚空一般找不到方向：“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雅典娜折返回奥林匹斯山，诸神已经来到议事神殿，交头接耳的谈论那一桩血案。
“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突然之间变成凶恶的杀手，太可怕了。”
“她们没救了，神王和正义女神一定会让她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最血腥的战争也莫过于此了，她们不仅杀了人，还砍下新郎们的头颅，埋在勒耳柰。”
“不过也有例外，许珀耳涅斯忒拉救了林叩斯，因为林叩斯尊重她，不曾强迫她。在接到达那俄斯的命令之后，她将林叩斯藏了起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也避免了悲剧。”阿芙洛狄忒悲伤却自豪的感慨。
“但是达那俄斯对此很生气，将可怜的姑娘关押起来，严加看守。不知道最后会怎样呢。”坐在美神身后的阿格莱亚说道。
雅典娜姗姗来迟，她进入议事神殿，诸神都看向她。
阿芙洛狄忒向她举杯，单手撑着头，微笑着调侃，“我们的智慧女神来了。这次，你要替她们辩护吗？毕竟你曾经帮助她们逃婚。”
雅典娜看向看看热闹的美神：“当然，我替她们辩护。”
诸神听到她的话，停止议论，准备听她如何替那四十九个杀人犯辩解。
阿芙洛狄忒声音魅惑，姿态像慵懒的白猫，“哦？是吗，我很期待。”
主持正义的忒弥斯严肃不悦地看向雅典娜，“想必你已经清楚达那伊得斯姐妹的事情，她们犯下最严重的杀人罪，理应受到最严厉的惩罚。雅典娜，守护人间法庭与秩序的你，要助长邪恶，让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逍遥法外吗？”
“尊敬的忒弥斯女神，雅典娜向您致意。”面对正义女神的质问，雅典娜不卑不亢，向她行礼说道，“我推动雅典建立第一座法庭，促使欧诺弥亚制定保护女性的法律。同样的，这次我需要欧诺弥亚制定一项新的法律。当然，忒弥斯女神，你也将参与其中。”
“我洗耳恭听。”忒弥斯神情冰冷，期待雅典娜的辩护，也不喜欢她藐视法律与正义，“即便你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她们犯下杀人罪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么诸位都请听我一言。”雅典娜未回到她的主神位上，凛然站立在众神之王面前。
她越来越有主神的威严和气场，成为奥林匹斯最不可忽视的存在，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女神。
众神听她这么说，都来了精神，想知道最聪明的智慧女神，要怎样为杀人者洗罪。
阿尔忒弥斯虽然相信自己的好友，但仍然为她担忧。
阿波罗悠闲地端着金杯，品着甘甜鲜美的蜜酿，也好奇地看着雅典娜，同时安慰他不安的姐姐：“我最亲爱的姐姐，雅典娜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应该信任她的头脑和口才。”
宙斯看着他越来越能干、越来越有威仪的女儿，笑着说道：“我最亲爱的女儿，说说你的意见和看法吧。”
忒弥斯十分不悦，但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雅典娜往右边走了两步，正对忒弥斯，问她说道：“我想请问正义女神，那四十九个杀人犯，她们是什么身份，人们又如何称呼她们。”
忒弥斯皱眉，言语带刺，“你帮助过的达那俄斯的女儿，曾经利比亚现在阿尔戈斯的公主，人们称她们‘达那伊得斯姐妹’。”
“正如您所说，她们是达那俄斯的女儿，众神与人们甚至记不清楚她们的名字，只用她们父亲的名字称呼她们‘达那伊得斯’。”雅典娜说。
毫无用处的话，忒弥斯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深意，反问道：“所以呢？”
雅典娜说道：“她们是达那俄斯的女儿，欧诺弥亚还有您制定的法度里，女儿属于父亲，女儿必须无条件服从父亲，听从父亲的指示。她们杀死埃及普托斯的四十九个儿子，正是遵从了父亲的指令。”
忒弥斯已经觉察到不妙，很快，她听到雅典娜掷地有声的声音：“违逆父命是死罪，杀人也是死罪。请问，作为依附父亲的柔弱女子，她们应该怎样选择？
“不，已经不用选了。没有动手的许珀耳涅斯忒拉的下场，已经给了那些女儿们示警。那个可怜的姑娘因为违抗父亲的命令，现在被关押在牢狱里，被严加看管，被毒虫老鼠惊吓，忍受饥饿与折磨，静待父亲赐予死亡。
“服从父亲的命令会被神罚，违逆父亲的命令会被父亲处罚。依附男人存活的女人，在面对父亲和夫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时，她们应该支持父亲的权利，还是丈夫的权利？”
雅典娜站在宙斯面前，询问他说道：“请问我最尊敬的父亲，手握雷霆的万神之王，我们这些儿女，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情该如何抉择？应该效仿那四十九个姑娘顺从您，还是效仿许珀耳涅斯忒拉违逆您站在另一个人那边？”
宙斯的脸上已经汇聚起可怕的乌云，雅典娜把难题交给了他，他现在十分不悦。
如果惩罚那四十九个姑娘，那么证明服从父亲的权威是错的。这个先例一旦打开，他的儿女们会争相效仿违逆父命，也不会再服从他。
他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应该赦免她们的罪过。”宙斯开口说道。
忒弥斯想要开口阻止，但面对宙斯的决定，她不敢开口。
如果父权与夫权之间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应该如何抉择？这其中的漏洞被雅典娜很好的利用起来，为犯下杀人罪的女人们辩护。
而宙斯作为父权的代表，理所应当站在达那俄斯一边。
偏偏，她反驳不了。
她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那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让她心梗得慌。
“不过死罪可以免除，但其他罪过不能饶恕。”宙斯满足了雅典娜的要求，也没有忽视妻子的情绪。
“她们可以活着安享人生，但她们死后会在地狱里接受惩罚。等到那时，她们会不停地往一个没有底的水桶里倒水，直到水桶里装满水为止。”
听到宙斯的判决，忒弥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决断再合适不过了。”
“雅典娜，赫尔墨斯，你们出发前去阿尔戈斯，为那四十九个姑娘祓除血罪吧。顺便，”宙斯犹豫了一瞬，“让达那俄斯不要再执着过去的仇怨，放了林叩斯，也放了许珀耳涅斯忒拉，让他们正式结为夫妻，统治丰饶的阿尔戈斯，诸神会予以他们祝福。”
死亡是永恒，而生命只有短短一瞬，能洗去罪过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比起冥府十狱里的其他刑罚，舀水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遵命，我的父亲。”
雅典娜向众神之王欠身行礼，她不过多停留，立刻出发前去阿尔戈斯。
赫尔墨斯慌忙离开神位，去追赶雅典娜。
众神目送雅典娜离开，回想从前，她温柔可爱，身姿婀娜，笑容温暖。现在，她高挑傲岸，步伐坚毅，锋芒毕露，成为一个威严的大女神。
阿波罗一口饮尽杯中的奈克塔耳，对他松了口气的姐姐说：“现在知道她头脑的厉害了吧？她找到了解决这件事情最关键的地方，即便是忒弥斯和欧诺弥亚也无法反驳。她想替谁辩护，一定能成。”
阿尔忒弥斯也端起酒杯，面露笑容，“我应该相信她。”
“我亲爱的姐姐，不如一起去阿尔戈斯？”阿波罗邀请说道，最近的圣山实在无聊，他想去人间找乐子。
阿尔忒弥斯想了一下，点头同意。
宙斯则十分头疼，看向他神情复杂的妻子，“雅典娜今天提出的议题很有价值，有必要制定合理的法律平衡父权与夫权的关系。”
时间之轮轰隆隆地前进，许多法律已经不合时宜，忒弥斯扼腕，“的确如此，我会和欧诺弥亚商议出让你满意的结果，也绝对不会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追风的赫尔墨斯终于赶上脚快的雅典娜，笑容狡猾地恭维说：“啊我亲爱的姐姐，你刚才那一番辩护真是精彩。与你相比，我的诡辩与小聪明根本不值得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