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风古道外面,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脚步急促的左右来回转着圈,这都通报几回了,日上三竿,这医囚怎么还不出来?
难不成是在给他下马威?
几分火气在他心头升腾起来,眉宇紧紧拧成一个疙瘩,衣袖唰的一扫,他上前了几步。
“敢问玉儒尊驾,你们的掌门夫人,她到底愿不愿意出来医治,若是无心,还请不要戏弄在下。”
“这位公子耐心等待吧,吾已经差人去了几趟,掌门夫人忙好自会出来。”玉儒无霞敛了敛眸,:“绝非公子想的下马威,掌门夫人的气度还没有那么狭隘。”
儒门威仪不容置疑。
这句话刚好让出来的她听了个正着,挑了挑眉梢。
“玉儒尊驾说的在理,医者自是不会随意刁难与人,让公子久等了。”
玉儒无霞闻言转身,目光扫过两人,见他们相携而来,微微欠身让开了路。
“医囚大人,夏掌门。”这青年见到二人,礼貌的作了一揖,:“下官奉女帝旨意前来,想请医囚大人前往给皇夫治病。”
“领路吧。”她点了点玉尺,看这男子一脸的阴翳,想必是等了好久,目光疑惑的看向夏琰。
夏琰摸着下巴歪了歪脑袋,他遣人去请了好几次了,你看我干嘛?
其实他不知,他遣去的人给缨倩姑娘通报之后,缨倩观视着房间,见里面还没有动静,所以她就一直没有回禀,还是在夏戡玄起身之后,她才偷偷的禀告的。
这他不知,雨禅心知道呀,当时她就觉得脑筋疼,这丫头不□□□□是没法子好好说话了。
《本章完》
第57章
金碧辉煌,华丽堆砌的宫殿内,来来往往的都是御医,殿内,药味极其浓郁,可以说是刺鼻的很,其中还伴随着那腐烂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宽大的龙床上,一名男子枯瘦如柴,面目全非,他的全身干枯,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神涣散,弥留的浑浊目光,一直盯着床帐。
帘幕外面跪了一地的宫女,颤颤巍巍的她们个个低泣着。
“阿黎……”凤眠痴情的跪在龙床前,将男子的手贴在面颊上,尽管那手上已经腐烂,她还是犹如至宝般的将之贴在自己脸颊上。
她的一双眼睛黑眼圈甚重,身躯也消瘦的不行,一双眼睛里的泪水早已哭干了。
“阿,眠。”南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呼吸的声音犹如破风箱嘶哑难听,他一双眼窝深深凹陷,一头的青丝也几乎落尽了。
“我在,阿黎,我永远都在。”凤眠积极的回应着他。
这幅感人的画面,让无数宫女更觉一股悲哀,最是人间悲欢离合,最怕天上人间,这一幕她们虽然不懂,但也感触几分。
那低泣的声音,也多了些许真诚。
“启禀女帝,德风古道夏掌门和医囚来了。”
“快请进来。”凤眠暗淡的眼睛一下亮起光芒,抹掉眼泪,她的希望都在雨禅心的身上了。
“阿黎,我去请她来救你了,她一定有办法让你再挺一挺的,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治好病。”
“她……来了……”南黎涣散的目光有些许聚焦,枯瘦的手指动了动,他却是动也动不了,:“把,帘幕,拉起来……”
他破风箱一般的话语还没落下,雨禅心已经跟着人疾步走了进来,那浓郁的腐烂味和药味,让她眉宇深锁。
几步到了床前,凤眠一下扯住她的袖子,‘砰’的就是一跪,:“雨禅心,我求您,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呜呜……”
“他,已无救……”扫了一眼床上之人,雨禅心艰难的道出这句话,握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目光对上南黎躲闪的眼神。
数年同窗,生死与共,纵然他有错,可如今境地,也教她心痛非常。
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她捂着额头,抵抗着一瞬涌上的眩晕感。
凤眠脱力的撒了手,俏脸霎时血色全无,绝望映满眼睑,唇齿碰撞了许久,她跌坐在地,:“为,为什么?”
“枯血症,本就是急症,若按照吾之前给的药,他必定能再挨三年,可他过度使用卜卦异能,导致身体亏损太过厉害,所以,无救了。”
“抱歉,告辞了。”说着她转身,身后的南黎却忽然出声。
“等,等一下……”
雨禅心顿住脚步,:“请说。”
“他,对你……好么?”
“他对我很好,夫妻恩爱有加。”玉尺捏在袖子里,她没有回头,似乎想起那日南黎的话。
清晰的明悟,自心中一直盘绕,在这一刻,是无比的清晰。
“那……就好……抱歉……”
‘叮铃铃……’一阵铃铛响声传出,南黎艰难的拿出那对同心铃,如今铃在,却情义不存。
“请了。”雨禅心听见这铃音,却疾步往外走。
“雪禅,来生……我们还做……朋友好么?”
拿着铃铛,他艰难的跌下床,高高的举着枯瘦腐烂的手,凤眠及时接住他的躯体,捏紧了拳头,看着他一脸希翼的望着雨禅心的背影。
“我们,……来生,还做……朋友……好么?好么?”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看着那道背影,眼中的光芒开始涣散,也许不久的将来,她也会下来,既然不能改变她的死劫。
那么就祈求相约来世吧。
“雪……禅……抱歉,我让你……你失望了,毁了我们这么些年的情义,让你为难……失了笑容……”身后的人再度开口,声音却是越□□缈,举着铃铛的手,逐渐落地,直至最后终归于死寂。
“我答应了,来世,不要再这么傻了。”
无声的跨出宫殿,直至最后她只在心里道了一句。
方才的一撇,那枯瘦的面貌,和她徒儿的面容重叠,一模一样的情景,一模一样的痛……
夏戡玄等在外面,看到失魂落魄走出宫殿的人,关切的几步上前。
“禅儿。”
“我没事……”话语未落,她的身躯一下软倒,意识陷入了一片漆黑,幸亏夏戡玄接的及时,不过这滚烫的手却让他眉宇深锁起来,竟然发热了!
七天后……
一间客栈内,夏戡玄坐在床沿边,沾湿了毛巾,给她擦着脸,旷古悠远的丧钟,传遍整个金洲,遍城哀悼,哭声起伏。
纸钱洒遍大街小巷,白绸翻飞,妇女儿童,男女老少,都在外面跪地恭送着送灵的浩荡队伍。
“禅儿,你已经昏迷不醒几天了,快点醒来吧。”
叹息一声,手抚摸过她滚烫的额头,自那日回来,她就高热不止,夏戡玄心情甚忧。
一片朦胧之中,雨禅心走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之地,这里遍布尸体,鲜血汇聚成河,淹没了她的脚面。
她有些恍恍惚惚,垂眸看着自己的褴褛衣衫,那上面都是刀剑之伤,正在往下滴答着血迹。
忽然一阵人马匆匆赶来,她躲进了那残垣断壁的拐角处,一双手害怕的环绕着双腿,紧紧的将自己包裹住,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外面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气质极冷,她歪了歪脑袋。
“三叔?”刚出口她就一下捂住了嘴巴,拼命的屏住呼吸,等到那队人马散去后,她也没有敢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是成群结队的老鼠来袭。
她看着那些老鼠,爬过每一具她所熟悉的尸体上,从一个个伤口钻进去,然后又钻出来,惊恐在她眼里放大,再放大。
直至有无数老鼠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前来啃噬自己,她依旧困守在角落不敢动弹分毫。
爹爹死了,大伯死了,对她好的人都死了,在十二岁这一年,她成了孤儿。
眼前渐渐起了一片茫茫白雾,场景倏然一换,她一身褴褛,目光呆滞的看着城墙上垂下来的尸体。
“禅儿,醒来……”
现实中,夏戡玄紧锁着眉头,雨禅心因为高热身体开始出现了抽搐。
“禅儿?谁在叫我?”呆滞的雨禅心有一瞬间的迷惘,这个声音很熟悉,好似对她充满了关切。
不过她不记得了,她记不清这是谁,眼神再度黯淡下来,她盯着城墙上被乌鸦啄食的尸体,继续发起呆。
“禅儿,快醒来,你昏迷几天了,为夫很担心你……”
关切的声音一遍遍急切呼唤,呆滞的雨禅心这回终于回神,为夫?
这两个字,让她心绪颤动。
一瞬从恶梦中醒来,一张放大的峻脸就在眼前。
“好苦。”
砸吧砸吧了嘴巴,口腔里都是中药的味道,夏戡玄的脸贴着她的鼻尖,见她被苦醒,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
方才真是吓到他了,天知道看到她高烧抽搐时,他有多焦急,这次生病,也是因为他。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高烧昏迷了几天,大夫说你早就发热了,都怪我,你那天一觉睡到中午,我竟然都没察觉异常,恐是那日在院中让你晾了汗,才至如此。”
“再喝一些。”舀了一勺吹了吹,夏戡玄满脸自责。
一碗药喝完,她扒着夏戡玄的袖子起了身,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有些重,嗓子干疼干疼的。